
夜深了。
回春堂的后院一片寂静,只有檐下的风铃偶尔被夜风拂动,发出几声清响。
前院的药柜、桌椅都隐在黑暗里,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玟小六独自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只粗瓷酒杯,杯中酒液映着月色,微微晃动。
他望着窗外那轮孤月,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思念,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怅然。
今日石先生说书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小王孙却在王叔们的排挤下,不得不离开西炎,去皓翎国做质子。在那温柔富贵地,小王孙只把他乡做故乡,每日陪着皓翎的四王姬,游山戏水、不问世事……"
玟小六闭了闭眼,喉头微动。
玱玹……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在心头,不深,却隐隐作痛。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滚过喉咙,灼热又苦涩。
“啪。”
酒杯被重重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玟小六起身,走到窗前,夜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凉意,他望着月亮,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朝云峰上,小小的玱玹曾拽着他母亲的袖子,仰着脸问: "姑姑,你会一直陪着我们吗?"
那时的阿珩是怎么回答的?
——"当然会啊。"
可后来呢?
后来,西炎王姬战死……
朝云峰上的五个孩子,一个被送往皓翎为质,一个游历大荒,一个送往灵山,一个送往九嶷山闭关百年,还有一个……一个流落大荒,隐姓埋名。
玟小六“呵……”
玟小六低笑一声,摇了摇头。
月光清冷,照得他半边脸明明暗暗。
身后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玟小六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
玟小六“这么晚了,还不睡?”
瞫湛“见灯还亮着,过来看看。”
他走到玟小六身旁,也望向窗外的月亮,目光宁静。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瞫湛忽然开口。
瞫湛“今日石先生说的故事,你听了?”
玟小六挑眉。
玟小六“怎么,你也去听书了?”
瞫湛微微一笑。
瞫湛“路过时听了一耳朵。”
顿了顿,他看向玟小六。
瞫湛“那位西炎的小王孙,你认识?”
玟小六眸光一闪,随即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嘻嘻开口。
玟小六“我一个小镇大夫,哪能认识那样的大人物?”
玟小六“就是觉得这故事编得挺有意思。”
瞫湛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只是轻声开口。
瞫湛“夜凉了,早些休息吧。”
玟小六摆摆手。
玟小六“你先睡,我再待会儿。”
瞫湛点点头,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玟小六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
他伸手关上窗,吹熄了桌上的油灯。
屋内顿时陷入黑暗。
玟小六“……玱玹。”
玟小六的声音低不可闻。
.
次日,清晨的清水镇,西河街上渐渐热闹起来。
鸡鸣声此起彼伏,街坊邻居家的狗也跟着吠叫,晨曦微露,炊烟袅袅,小镇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回春堂的后院里,众人刚吃完早饭。
串子勤快地收拾着碗筷,麻子端着一盆水进来擦桌子,玥璃靠在门边,冷眼看着这一切。
瞫湛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本医书,偶尔抬头看一眼院里的动静。
玟小六扒拉完最后一口粥,满足地咂咂嘴,袖子一抹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蹑手蹑脚地往院门口蹭,准备开溜。
老木“站住!”
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从身后传来。
玟小六脚步一顿,缓缓回头,只见老木系着围裙,手持一柄木头大勺,横眉冷对地挡在后院门口,活像一尊门神。
老木“又想去哪里?今天是你洗碗。”
玟小六立刻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搓着手凑过去。
玟小六“老木,你看啊,这顿洗干净了,下顿仍然要洗。”
玟小六“既然迟早要脏,何必还要每顿都洗呢?”
老木眉毛一竖,木勺“啪”地敲在掌心。
老木“我看你以后别吃饭了!”
老木“反正这顿饭吃完了下顿还要饿。”
老木“既然迟早要饿,何必还要每顿饭都吃呢?”
玟小六被噎了一下,但很快又理直气壮地反驳。
玟小六“只要自己吃自己的碗,又不脏!”
玟小六“反正我不嫌弃自己,谁嫌弃谁洗。”
老木“歪理!”
老木气得胡子直翘,挥着木勺就朝玟小六打去。
老木“成天说些歪理,把麻子和串子都带坏了!”
玟小六“哎哟”一声,抱头鼠窜,东躲西藏,嘴里还不忘嚷嚷。
玟小六“别打了别打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麻子和串子在一旁偷笑,玥璃冷哼一声,转身回屋,显然对这种幼稚的闹剧毫无兴趣。
瞫湛则无奈地摇摇头,继续低头看书。
最终,玟小六认命地拎起木桶,垂头丧气地走出后院,嘴里还嘟嘟囔囔。
玟小六“洗就洗嘛,凶什么凶……”
老木这才满意地收起木勺,叉腰站在原地喊。
老木“好好洗,别想偷懒!”
玟小六翻了个白眼,心里却琢磨着下次怎么避免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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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