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铁皮屋顶上砸出密集鼓点,布果攥着褪色的羊毛围巾,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煤油灯在穿堂风里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吉恩,不管怎么样,小迟是我弟弟,他也还是个孩子,你懂吗?”布果突然跪坐在编织粗糙的草席上,潮湿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个月他发高烧说胡话,还攥着我衣角一直喊姐姐......”话音未落,眼泪已经砸在裙摆上。
加吉恩蹲下身想扶她,却被布果甩开手。这个男人叹了口气,后腰的猎刀在黑暗中泛着冷光:“阿布,我知道你的心情。”他刻意放缓语调,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刀柄上的兽牙装饰,“可你仔细想想——哪个孩子会在林子里设下只有成年人才懂的陷阱?上周那只断了腿的母鹿,伤口整齐得就像......”
“别说了!”布果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眶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倔强,“他只是太想证明自己能帮家里打猎!那些都是跟你学的,不是吗?”她抓起一旁的陶罐狠狠摔在地上,碎片飞溅的瞬间,门外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
两人瞬间僵住。
加吉恩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布果却踉跄着冲向吱呀作响的木门。门缝外,十二岁的小迟浑身湿透地站在雨幕中,怀里抱着只受伤的野兔,沾着泥浆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
“怎么了,姐?”沈迟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浓重的睡意。少年温热的怀抱将她整个人裹住,掌心贴着她冰凉的后背轻轻摩挲。布果这才发现自己正蜷缩在沈迟怀里,对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也是被她惊醒。
加吉恩半跪在床边,火塘里未燃尽的木柴噼啪作响,映得他脸上的担忧愈发清晰。“做什么噩梦了?”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想探探布果滚烫的额头,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时,被沈迟一把抓住手腕。
“别碰她!”沈迟将布果护在身后,漆黑的眸子里泛起警惕的光。少年脖颈处的青筋微微凸起,抱着布果的手臂又紧了几分,像是生怕有人抢走最珍贵的宝物。“姐,别害怕,别害怕...”他将下巴抵在布果发顶,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一遍遍重复着安慰的话语。
布果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两人,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漫进屋内,将他们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原来那些可怕的场景,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她反手抱住沈迟,埋进少年带着柠檬清香的衣襟里,感受着真实的温度,眼眶渐渐泛起酸涩。
还好是梦一场。
沈迟半跪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擦拭布果额角的冷汗,指尖掠过她鬓角碎发时不自觉放轻了力道。少年单薄的脊背弯成温柔的弧度,布果蜷缩在他怀中,睫毛还在微微颤动,苍白的指尖揪着他衣襟不肯松开。这一幕刺得加吉恩喉头发紧,仿佛回到了初见时那个暴雨夜——当时的小沈迟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却固执地把最后一块干粮塞进布果掌心。
“喝口水。”沈迟的声音裹着浓稠的关切,瓷碗边缘还留着他试温时的齿痕。布果仰起头时,发间银铃轻轻晃动,那是加吉恩去年生辰送她的礼物,此刻却被垂落的发丝半掩,不如沈迟随手编的草绳发带显眼。
加吉恩后退半步,后腰撞上粗糙的木桌,桌上药臼里未碾完的艾草簌簌掉落。
七年来,他把布果当作妹妹一样的呵护。可沈迟回归后,他感觉自己的位置在被渐渐替代。
布果总说“小迟是我的亲人”,此刻少年将她护在怀中的模样,让加吉恩突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闯入他们世界的局外人。
“你去休息吧。”布果终于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刚醒的朦胧。加吉恩望着她泛着红晕的脸颊,突然想起昨夜她发着高烧,也是这样抓着沈迟的手呢喃,却始终没唤过他的名字。外面的雨声像在嘲笑这场独角戏——原来朝夕相伴的岁月,终究抵不过血脉相连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