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操场的塑胶跑道浸染成蜜糖色,布果踢着脚下被晚风卷起的枯叶,忽然被琪琪拽住手腕。少女身上草莓味的护手霜混着晚风涌来,带着几分没头没脑的热乎气:“布果,你为啥不交男朋友啊?”
这句话像片羽毛轻飘飘落进耳朵,布果望着天边即将沉没的橘色云团,忽然想起今早与加吉恩的通话,心里暖暖的。
“我有未婚夫,马上就会结婚的。”话音刚落,琪琪的尖叫惊飞了梧桐树上的麻雀。少女瞪圆的杏眼里满是不可思议,连手里的珍珠奶茶都忘了吸:“怎么可能!你从来没提过!”
塑胶跑道在脚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布果无意识摩挲着衣角。老家后山的索玛花应该开了吧,记得十四岁那年,加吉恩就是踩着漫山遍野的白,把缀着松石的银镯套在她腕间。
“真的,我们那边这种很常见的。”她轻声解释,远处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混着蝉鸣,衬得这话愈发单薄。
琪琪突然攥住她胳膊,指甲在薄毛衣上压出月牙印:“快说说!他到底什么样?”暮色为好友的侧脸镀上金边,布果望着那张好奇到发光的脸,想起去年生日,也是这双手偷偷在她课桌里塞了草莓蛋糕。
“他叫加吉恩。”布果抿唇笑了,记忆里男人的轮廓逐渐清晰,“小时候总带着我翻雪山,有次我摔进雪坑,他二话不说就跳下来,自己膝盖划了好长一道口子...”风掠过她耳畔,恍惚又听见加吉恩那天哼的民谣,尾音像山涧的溪水般婉转。
“现在他在县城的医院当药剂师。”布果摸出手机,相册里最新的照片里,加吉恩正在捣药臼前忙碌,袖口垂落的珊瑚珠随着动作轻晃。他抬头看向镜头时,眼底盛着比泸沽湖水更清澈的笑意。
琪琪突然捂住心口倒抽冷气:“天呐,这也太偶像剧了!”她一把搂住布果肩膀,发梢扫过她脸颊,“又帅又会赚钱,关键还专情...我宣布今晚就要魂穿你!”
操场的灯光次第亮起,将两个影子拉得老长。布果望着交错的影子,想起加吉恩总说等她毕业,要带她去看青海湖的候鸟。夜风送来远处烧烤摊的香气,混着琪琪叽叽喳喳的追问,忽然觉得这场跨越千里的奔赴,或许也没那么孤单。
有时候想想,布果觉得自己还是蛮幸运的,能够遇见加吉恩。
人生有许多的不测,布果从未想过要留住什么,也根本留不住。
不管是七年前,爸爸和大姑的离世,沈迟被他家族的人带走,亦或是长大后同样也丢失了苏琳。
好像都没必要较真,失去的总会失去。
但加吉恩就这样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布果挺满足。
不管什么原因,留下来的,都是令人喜欢的。
“姐姐。”电流声里裹着细碎的风声,少年尾音微微发颤,像是含着块化不开的软糖。布果下意识捏紧了书页,窗外操场的喧闹声突然变得遥远,唯有听筒里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撩得耳膜发痒。
她清了清嗓子:“怎么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
“想你了。”这句话带着胸腔共鸣的震颤,像是从喉咙深处碾过砂纸。布果听见背景里传来地铁报站的电子音,混着少年刻意压低的吞咽声。
想象着他缩在人群里,攥着手机偷偷讲情话的模样,有点…但自从重逢后,她已经习惯了和沈迟的这种互动。
记忆突然闪回三天前的雨夜,沈迟举着伞在校门口等她,白衬衫下摆被雨水洇湿,却固执地把伞倾向她这边。此刻听筒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他似乎换了个姿势,声音更沉了:“在图书馆看到本旧诗集,每一页都写着你的名字。”
布果咬着下唇轻笑,指腹抚过手机屏幕上他发来的定位——距离自己不过三站地铁。夜风掀起半掩的窗帘,带着远处夜市烤冷面的香气,她听见自己心跳声和着他的呼吸,在这方小小的听筒里交织成细密的网。
她想问沈迟,明明有车为什么要坐高铁。
可是没有什么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