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迟,不累吗?天天到我们这边跑。”布果踮着脚将晾好的衣服收进衣柜,余光瞥见正瘫在自己床上的沈迟。少年的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白衬衫领口松开两颗纽扣,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发梢还沾着未干的雨珠,在淡粉色的枕巾上洇出深色痕迹。
她没追问沈迟频繁往返的原因——自从重逢后,沈迟就天天黏着自己。
此刻沈迟的帆布鞋正压在她铺着碎花床单的床尾,鞋尖还沾着青灰色的泥点,像某种无声的倔强。
与前几次那个穿着西装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有他的倔强是一直无声存在。
就像此刻。
沈迟忽然翻了个身,蓬松的刘海下露出泛红的眼尾,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我就想来,不行吗?姐姐,你是不是不爱我了,难道你已经把我忘了吗?”他说话时故意带着哭腔,声音闷闷地裹着鼻音,却在转身坐起时露出狡黠的笑。
布果已经习惯沈迟挂在嘴边的爱。
无动于衷,或是默认了。
布果被少年长臂一揽,跌进带着皂角香的怀抱。沈迟的手腕骨硌着她肩膀,却固执地将下巴搁在她发顶,温热的呼吸扫过耳际:“和你呆在一起,我的心才踏实......”话音未落,他突然收紧双臂,将脸埋进布果脖颈,鼻尖蹭过柔软的皮肤,“因为我好想你。”
布料摩擦声里,布果摸到少年后背洇湿的冷汗。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斜斜的阳光穿过纱帘,在少年后颈映出一道晃动的金边。她轻轻拍着沈迟的背,听见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突然想起小时候他被狗追,也是这样浑身发抖却硬撑着说“我没怕”。
“没有,我是怕你累。”布果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沈迟衬衫后领的线头。那里有个小小的破洞,像被什么尖锐物剐蹭过。沈迟把她抱得更紧,呼出的热气在皮肤上凝成细密的水珠:“那就好。”他的声音带着令人心安的震颤,仿佛要把所有疲惫都藏进这个拥抱里。
布果思绪万千,如果他们从未分别,现在应该会是什么样的呢。
这是不可能的。
布果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此刻也想紧紧抱住沈迟。
她收紧环在他腰间的手臂,闭眼将那些如果统统碾碎。
现实比任何假设都清晰——而此刻这个拥抱,已是命运给予的最慷慨的补偿。
“姐”沈迟沉默了,他想起来妈妈,想起来舅舅。
这么多年了,还是难过。
暮色漫进玻璃窗,将布果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沈迟垂在膝头的指尖。空调外机的嗡鸣突然变得刺耳,沈迟盯着布果后颈处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小时候两人玩闹,他失手推她撞上桌角留下的。
此刻这道旧伤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像极了横亘在他们之间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
“你讨厌我爸,对吧”沈迟又问道,"嗯,我恨他。"她的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也很平淡。
因为他大姑和自己的父亲都没了。
很简单,也很复杂。
谁也说不清。
留给时间吧,一切都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