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前的特训已经持续了两周，韩忻夏逐渐习惯了每周二、四放学后与林衔独处实验室的时光。尽管两人之间仍然话不多，但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剑拔弩张。

周三下午，韩忻夏提前半小时来到空无一人的实验室。王老师临时通知要调整特训时间，她决定先整理一下最近的习题。推开门的瞬间，她愣住了——林衔已经坐在里面，面前摊开着笔记本，正专注地写着什么。

"你怎么在这？"韩忻夏站在门口，书包带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今天是周三。"

林衔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迅速合上笔记本："来拿落下的东西。"

韩忻夏挑眉，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她注意到林衔面前摊开的根本不是笔记本，而是一套竞赛模拟题，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王老师改时间了，明天下午的特训取消。"她故意说，想看他的反应。

林衔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我知道。"

"所以你特地来..."

"做题。"他干脆承认，重新打开习题册，"有问题吗？"

韩忻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没有。正好我也需要练习。"

她在他对面坐下，取出自己的资料。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实验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翻页的声音。

一个小时后，韩忻夏卡在一道力学题上。她咬着笔帽，眉头紧锁。这道题看似简单，却怎么也找不到突破口。

"用能量守恒。"

林衔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她笔都掉了。他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正俯身看着她的草稿纸。

"我试过了，不行。"韩忻夏皱眉。

"因为你忽略了初始动能。"林衔伸手在她的草稿纸上点了点，"这里，物体A已经有初速度了。"

他的指尖轻轻擦过纸面，带着淡淡的墨水味。韩忻夏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平和地讨论问题，没有争锋相对，没有冷嘲热讽。

"......谢谢。"她小声说，按照他的提示重新计算。

林衔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这套题我昨天做过，最后三道比较难。"

韩忻夏惊讶地抬头，对上他平静的目光。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突然注意到他的左眼角有一颗很淡的痣，小时候好像没有。

"要不要一起做？"林衔提议，声音比平时柔和，"时间不多了。"

韩忻夏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他们并肩作战，攻克了一套又一套模拟题。当林衔用简洁的公式解开一道她苦思冥想的难题时，韩忻夏忍不住赞叹："这个解法太巧妙了！"

林衔的嘴角微微上扬："你刚才的思路也很好，只是绕了点弯路。"

走出实验楼时，天已经黑了。初夏的晚风带着花香，韩忻夏深吸一口气，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明天见。"林衔说完，转身朝校门口走去。

韩忻夏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明天特训取消了！"

林衔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我知道。明天见，同桌。"

韩忻夏站在原地，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一些。

第二天早上，韩忻夏比平时早到校十分钟。教室里只有值日生在打扫卫生。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发现桌面上放着一沓装订整齐的纸张——是昨晚他们讨论过的那类题型的详细解析，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一样，首页右下角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韩忻夏拿起资料，一张便签从里面滑落：

「这些题型竞赛常考，有不懂的可以问我。——L」

她将便签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仿佛要从中找出什么隐藏信息。这个"L"签名让她想起小时候，林衔总爱在她的作业本上画这个标志，说这是"衔"字的缩写。

一整天，韩忻夏都在犹豫要不要道谢。每次转头，看到林衔专注听课的侧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直到放学铃声响起，她才鼓起勇气：

"资料...很有用。"

林衔正在收拾书包，闻言抬头看她："不客气。"

"我是说...谢谢。"韩忻夏声音越来越小，但足够让他听清。

林衔的动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明天可能要下雨，记得带伞。"

韩忻夏一愣："你怎么知道？"

"天气预报。"他背上书包，临走前又补充一句，"我多带了一把，以防万一。"

周五早晨果然下起了雨。韩忻夏站在教学楼下，望着瓢泼大雨发愁。她明明记得昨晚看过天气预报，今早匆忙间还是忘了带伞。

"需要吗？"

一把深蓝色折叠伞递到眼前。韩忻夏转头，看到林衔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校服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一小片。

"你...不是说多带一把？"她迟疑地问。

林衔晃了晃手中的长柄伞："这是多的。"

韩忻夏接过折叠伞，指尖碰到他的手背，触感微凉："谢谢。"

"不客气。"林衔撑开自己的伞走进雨中，"记得还我。"

韩忻夏撑开伞，发现伞柄上刻着一行小字："To Second Place"。她皱起眉头，这算什么？嘲讽吗？但当她仔细看时，发现那行字已经有些年头了，刻痕边缘变得光滑，像是被人摩挲过很多次。

雨一直下到放学。韩忻夏收拾好书包，犹豫着要不要等林衔一起走还伞。转头却发现他的座位已经空了，桌洞里整齐地放着一本物理笔记，上面贴着一张便签：

「笔记借你复习，下周竞赛用。伞不用急着还。——L」

韩忻夏翻开笔记，里面是林衔工整的字迹，每一章节都有详细的批注和思维导图。最后一页贴着几张剪报，都是历年物理竞赛的报道。她注意到其中一篇被特意圈出来的新闻——去年全国赛的获奖名单，林衔的名字赫然在列，而报道的边角处有一行小字："来自XX中学的韩忻夏同学获得省一等奖..."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温暖。

竞赛当天，天气格外晴朗。韩忻夏和林衔代表学校前往市实验中学参加比赛。大巴上，两人并排而坐，各自复习最后的要点。

"紧张？"林衔突然问。

韩忻夏合上笔记本："有点。你呢？"

"习惯了。"他看向窗外，"去年参加过全国赛。"

"那次...你拿了第几？"

"第一。"

韩忻夏挑眉："难怪看不上我们这种市级小比赛。"

林衔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我没有看不上。和你一起参赛...很好。"

韩忻夏一时语塞，耳根悄悄发热。幸好此时大巴到站，解救了她不知如何回应的尴尬。

比赛分为笔试和实验两部分。笔试中韩忻夏发挥稳定，但到了实验环节，她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发抖。实验是她最擅长的部分，此刻却因为过度紧张接连出错。

"电压表读数错了。"林衔突然低声提醒，他正在旁边操作自己的实验台，"冷静点，你平时做得很好。"

韩忻夏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仪器。林衔的声音像一剂镇定剂，让她找回了平时的状态。最终，他们以微弱优势获得团体第一名。

颁奖仪式结束后，韩忻夏在实验楼后的长椅上找到了独自坐着的林衔。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奖状，表情若有所思。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韩忻夏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王老师找你半天了。"

林衔收起奖状："习惯了独处。"

"哦。"韩忻夏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也沉默下来。

"你今天...后来做得很好。"林衔突然说。

韩忻夏扭头看他："谢谢你的提醒。我太紧张了。"

"我知道你紧张时会咬嘴唇。"林衔轻声说，"小时候就这样。"

韩忻夏愣住了。这个细节连她最好的朋友陈嘉怡都不知道。

"林衔，"她鼓起勇气问出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当年为什么突然离开？"

林衔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韩忻夏以为他不会回答。

"父亲工作调动。"最终他说，"很突然，没来得及好好道别。"

"但你后来...从来没有联系过我。"

林衔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奖状边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时间越久，越难开口。"

韩忻夏想说些什么，却被广播打断，通知所有参赛学生集合返程。

回校的大巴上，两人都没再说话。但这次，沉默不再那么令人窒息。韩忻夏靠在窗边，余光看到林衔的侧脸在夕阳下镀上一层金边，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周一早晨，韩忻夏早早到校，将那把折叠伞和一本笔记放在林衔桌上。笔记是她周末整理的竞赛心得，首页贴着一张便签：

「谢谢你的伞和笔记。下周二四的特训还继续吗？——H」

她刚放下东西，教室门就被推开。林衔走了进来，看到站在自己座位旁的韩忻夏，明显愣了一下。

"早。"韩忻夏主动打招呼，声音比平时柔和。

"早。"林衔走到座位前，看到桌上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笔记？"

"竞赛心得...也许对你有用。"

林衔翻开笔记，认真看了几眼："字比以前工整多了。"

"你记得我以前字很丑？"韩忻夏惊讶地问。

"记得。"林衔轻声说，"你的一切我都记得。"

这句话让韩忻夏心跳漏了一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班主任李老师走进教室，宣布了一个消息：

"由于张婷同学已经转学，我们需要重新调整座位。林衔，你搬到韩忻夏旁边吧，正好你们两个一起参加竞赛，方便交流。"

全班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韩忻夏站在原地，感觉脸颊发烫。她偷偷看向林衔，发现他的耳尖也微微泛红，但嘴角却扬起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就这样，他们从"被迫同桌"变成了"正式同桌"。当林衔把自己的书本搬到韩忻夏旁边的座位上时，韩忻夏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一根已经褪色的橡皮筋。

那根橡皮筋，和她抽屉深处珍藏的那根，一模一样。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