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振频率

证物室防磁柜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开始震颤。

沈白朮的银针盒在实验台上跳起探戈，七十二枚银针接二连三扎进物证袋。韩烈看着三号死者的耻骨标本在超声波清洗机里旋转，忽然捂住右耳——那种熟悉的、如同深海鱼群迁徙的嗡鸣又来了。

"把功率调到36.5赫兹。"沈白朮正在给死者耳骨涂显影剂，医用口罩被呼吸染成半透明，"凶手在砧骨表面刻了亥姆霍兹共振腔。"

韩烈转动调频旋钮时，作战服袖口的血迹蹭掉了仪器标签。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耳鸣发作，每次持续时间都比上次延长十三秒。清洗机突然发出管风琴般的低鸣，耻骨表面的刻痕在声波中浮起，组成五线谱的阴影投射在防弹玻璃上。

"《吉赛尔》第二幕。"沈白朮的解剖剪在空气中划出旋律线，"幽灵女王的主旋律，但降了半个音阶。"

韩烈突然抓住他执剪的手。解剖台顶灯将两人影子钉在墙上，像具被X光透视的连体骷髅。"三年前师傅的追悼会上，灵堂循环播放的就是这首曲子。"

超声波戛然而止。沈白朮腕间的医用监护仪发出警报，心率曲线正在模仿乐谱起伏。他抽回手时扯断传感器导线，裸露的金属接头擦过韩烈喉结，烧出一道焦痕。

"看看这个。"沈白朮掀开白大褂，腰腹缠着的电子镇痛泵屏幕闪烁，赫然显示着36.5赫兹的波形图，"我的神经植入体从三个月前开始，每天这个频率共振两次。"

韩烈瞳孔收缩。镇痛泵管路延伸至后腰，那里埋着枚硬币大小的钛合金装置，表面蚀刻的编码竟与警局丢失的证物编号一致。他想起两天前档案室失窃案，失踪的正是1998年医学院标本失窃案的卷宗。

警报器突然嘶鸣。防磁柜里的手术刀集体震颤，其中三号死者胃里发现的那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切割着保管箱内壁。沈白朮扑向控制台的动作太急，后颈植入体的蓝光透过皮肤，在墙面投出模糊的俄文单词——正是凶手留在耻骨上的"Здравствуй"。

"关掉所有电源！"韩烈撞开正在融化的防磁柜门。手术刀突然激射而出，擦着他颧骨钉入墙体，刀柄残留的温度与沈白朮掌心完全相同。

黑暗如潮水漫过证物室。沈白朮的呼吸声在某个角落裂成碎片，韩烈循着镇痛泵的滴答声摸索，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脊背。他猛然将人按在物证架上，却发现对方手指正按在自己颈动脉处。

"别动。"沈白朮的气息带着中药苦涩，"你后脑有金属植入物。"

韩烈浑身僵硬。师傅临终前确实给他做过开颅手术，取出过车祸残留的弹片。但这件事本该只有......

物证架突然倾斜。二十年前的甲醛标本瓶滚落一地，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胎儿手指指向东南方位。沈白朮趁机挣脱束缚，白大褂拂过满地玻璃渣，在应急灯下抖落星芒。

"1998年11月23日。"他的手术刀尖挑开一份泛黄记录，"医学院丢失的三十具骨骼标本里，有具第七颈椎变异的女性骸骨——和现在所有死者的骨骼变异完全相同。"

韩烈踢开脚边的肾脏标本罐。防腐液在地面汇成诡异的拓扑图，与他耳鸣时的幻视图形重叠。他突然抓起震动的手机，现场照片正在自动切换：垃圾站发现的碎尸、剧场舞台的血迹、满地狼藉的证物室——所有现场背景里都藏着半枚残缺的俄文印章。

"这是苏维埃法医研究所的封存章。"沈白朮的刀尖刺破自己指尖，将血珠抹在印章图案上，"你师傅陈国华，是最后一个见过这批骸骨的人。"

供电系统突然恢复。所有显示屏同时亮起，法医数据库正在自动比对骨骼数据。韩烈看着进度条飞速攀升，忽然发现比对对象竟然是自己三年前的颅骨CT片。

"警告！声波共振超出阈值！"AI语音响起的刹那，存放少女失踪案证物的保险柜轰然炸开。数百封未拆的信件如白鸽纷飞，每封信封的火漆印都是缩小版的芭蕾舞鞋。

沈白朮突然剧烈抽搐。他撞翻病理切片柜，两百张癌变组织玻片在身下碎裂。韩烈冲过去时被碎玻璃划开掌心，鲜血滴在对方苍白的唇上，竟被颤动的舌尖卷入口中。

"咳咳...快..."沈白朮的瞳孔开始扩散，右手却精准抓住韩烈后颈，"颅骨...共鸣..."

整栋大楼开始共振。韩烈感觉脑内的金属植入物正在发烫，师傅临终前植入的镇痛泵突然播放录音："阿烈，当你听到这段......"

震耳欲聋的轰鸣吞没后续话语。沈白朮的手术刀突然刺入自己腹部，扯出带着血丝的神经电极。他将电极按在韩烈太阳穴的瞬间，整座城市的灯光同时熄灭。

在绝对黑暗里，韩烈看到1998年的雨夜：年轻的陈国华站在医学院解剖室，正将染血的骨骼标本装进印有镰刀锤子的木箱。镜头突然切换，2019年清明夜的停尸房，沈白朮将微型芯片埋入少女尸体的耻骨联合处。

当灯光重新亮起时，沈白朮正用银针刺入韩烈的耳后穴。他的白大褂浸透鲜血，脚边散落着从自己体内取出的三枚定位器，此刻正显示着凶手此刻的实时坐标。

"东南方27公里。"沈白朮咳出靛蓝色血块，"废弃的天文台......"

韩烈扯下染血的领带扎住他腹部伤口。在缠紧布料的瞬间，他摸到对方髋骨处凹凸的刻痕——那是用盲文刻的俄语单词，翻译过来正是师傅的警号。

警笛声由远及近。沈白朮突然咬破舌尖，将带血的唾液抹在韩烈眼皮上。视网膜短暂灼烧后，韩烈看到所有物证表面浮现出血色音轨——它们共同谱写成《天鹅湖》第三幕的诅咒旋律。

"跟着耳鸣声走。"沈白朮推给他一枚青铜指南针，指针是用人骨磨制，"当我们的心跳同步率超过97%，你会看到凶手刻在我脊柱上的地图......"

破碎的显示屏突然全部亮起红光。DNA比对结果在此时弹出，韩烈看着屏幕上99.99%的匹配标识，枪口第一次对准了沈白朮的心脏——数据库显示，所有死者的线粒体DNA都与眼前这个正在咳血的男人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