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东苑
沈之妍猛的一把将妆台上的胭脂水粉扫落在地,瓷盒瞬间摔裂,嫣红的脂粉洒落满地。
“母亲,你看她今日那副嘴脸!”沈之妍气得眼眶发红,“不过是一个死了娘的孤女,有什么好神气的,凭借着县主的虚名,跑回家来耀武扬威什么!祖母眼里只有她,便是父亲也纵着她!还有沈乔那个贱人,也敢在我们面前抬起头来了!”
林华婷坐在一旁的紫檀木衣裳,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手上的金丝翡玉手镯,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慌什么?”她轻哼一声,“她今日风光,不过是仗着县主的名头,众人给了几分薄面罢了,如今耍了这一番威风,这府里上下,除了你祖母,谁心里服了她,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树敌罢了。”
“可我心里就是过意不去!”沈之妍走到林华婷面前,“母亲你也瞧见了,她今日不仅在沈府大门给了女儿难堪,今日在颐安堂也是,下了母亲您的面子……”
“闭嘴!”林华婷皱眉,站起身看着沈之妍,“身为嫡女,怎得如此沉不住气,你若心里不舒服,便在你祖母的寿宴上压过她,叫大家对你刮目相看!前些日子我让你练的《松鹤延年赋》你练得怎么样了?”
沈之妍咬了咬唇,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女儿日日苦练,如今已经能将那谱倒背如流,只是……长姐那日也会献曲……”
“你怕什么,”林华婷觑了沈之妍一眼,“你自幼习琴,对自己竟没有半分信心么?”
“并非没有信心,”沈之妍忙抬头否定,复又低头,懦懦道,“长姐琴艺之绝,便是从别庄,也早就传回京城了……”
“你只管将你的《松鹤延年赋》弹好,”林华婷轻抚女儿的头发,声音温柔地发冷,“既然我都这么说了,又怎会全无准备。只是若你达不到母亲的预期……”林华婷的手指突然收紧,掐得沈之妍头皮一痛。她俯身在女儿耳边轻声道:“你这辈子也不想永远活在一个孤女的阴影之下吧?”
沈之妍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女儿明白了。”
林华婷这才满意地松开手,轻轻拍了拍沈之妍的肩:“乖女儿,快去睡觉吧。”
沈之妍回到自己的闺房,重重地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额角还残留着被母亲掐过的细微红痕。她盯着镜中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妆台上的玉簪。
“为什么......”她低声喃喃,眼中既有不甘,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惧意,“为什么母亲总是这样逼我......”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曾天真烂漫地跟在母亲身后。可不知从何时起,母亲的眼神虽然温柔,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必须比沈之渝更优秀,必须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的光彩——否则,她就会永远活在沈之渝的阴影之下。
可今夜,母亲冰冷的手指掐住她头皮的那一刻,她忽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她真的......能赢过沈之渝吗?
西跨院
段姨娘倚在窗边绣香囊,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回来了?”
沈之鸢的脚微微一顿,心虚地挪着步子进入段姨娘房内,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讪讪一笑:“姨娘怎的还没睡。”
“等你,”段姨娘放下手中的绣活,看着沈之鸢,“才从夫人院里回来?去找二丫头了?”
沈之鸢心虚一笑:“姨娘晓得,还问我做什么……”沈之鸢揪了揪手里的帕子,喃喃道,“我就是去看看……”
“日后,”段姨娘站起身,握住沈之鸢的手,“少去桓东苑,如今你长姐回来了,不知道又要掀起什么风浪,你呀,老老实实待在西跨院,少去和她们打交道。”
沈之鸢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低声道:“可之妍姐姐说……祖母寿宴,要我陪她一同献礼……”
段姨娘眉头一蹙,语气微沉:“献什么礼?”
“《松鹤延年赋》……”沈之鸢声音越来越低,“她弹琴,我伴舞……”
段姨娘面色骤变,一把攥住女儿的手腕:“不行!”
沈之鸢被母亲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茶盏险些脱手:“姨娘?”
段姨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却仍带着几分冷意:“祖母寿宴,你不准上台表演。”
沈之鸢不解:“为何?之妍姐姐说,这是难得的机会,此次祖母寿宴,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要是……要是表演精彩的话,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段姨娘冷笑,“说不定能压过县主一头?还是能攀上高枝?”她盯着女儿茫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当林夫人真会给你攀高枝的机会?她不过是要拿你当垫脚石,好衬托她那个宝贝女儿!”
窗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段姨娘猛地噤声,将女儿往屏风后一推。待确认院外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明华才是咱们的指望。你当他这些年在军中拼命挣军功为的什么?”她从妆奁里下摸出个荷包,倒出几粒金瓜子,“等明华袭了爵位,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姻缘。何必现在去当别人的棋子?”
沈之鸢盯着母亲掌心的金瓜子——这是兄长上月托人捎回的。她突然想起去年中秋,沈明华一身戎装回府时,腰间佩剑上未干的血迹。
“可之妍姐姐说……”
“她说什么重要吗?”段姨娘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一道陈年疤痕,“当年长公主也说过会照拂我们母子,结果呢?”
沈之鸢倒吸一口凉气。她从未见过这道蜿蜒如蜈蚣的伤疤,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过几日你称病。”段姨娘系好衣襟,将一包药粉塞进女儿手中,“喝了会起红疹,但三日即消。”她抚过女儿惊惶的脸,“记住,在这府里活下去的秘诀——”
远处传来更鼓声,恰好盖住最后几个字。但沈之鸢读懂了母亲的唇形——永远别当出头鸟。
南院
夜深,烛火摇曳。
二夫人周氏独自坐在内室,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落在桌上一封未拆的信笺上——那是沈之渝归府前,泾阳长公主旧仆悄悄送来的。
“夫人,”心腹嬷嬷低声道,“老夫人寿宴,咱们到底……”
周氏冷笑:“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始。”她缓缓起身,走到妆台前,取出一对素银耳坠换上,又褪下腕上林华婷赏的翡翠镯子,随手丢进妆奁最底层。
“林华婷掌家十年,真当自己是沈府的主子了?”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如今正主回来了,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嬷嬷犹豫:“可若县主不敌林夫人……”
“那就继续装聋作哑。”周氏淡淡道,“可若是沈之渝占了上风……”她唇角微勾,“那这府里的天,就该变了。”
“小姐来了。”外头侍女轻声通报。
沈之悦推门进来,见母亲换了一身素净衣裳,诧异道:“母亲,我听说您让巧衣坊新做了套绛青色的衣服,您不穿那套紫红色衣服了?”
周氏淡淡一笑:“穿那么显眼做什么?那日的主角,可不是我。”
沈之悦不解:“可父亲不是说那日宴会盛大,叫咱们应林夫人的意思,穿得艳一些……”
“林夫人的意思?”周氏打断女儿,语气微冷,“之悦,记住,在这府里,最蠢的就是急着站队的人。”
她抬手替女儿理了理衣襟,低声道:“寿宴那日,你只需安静坐着,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头。”
沈之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忍不住问:“那若是……长姐要我过去说话呢?”
周氏眸光一闪,轻轻笑了:“那你就去,但记住——只说该说的,别多嘴。”
沈之悦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女儿省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