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站在那栋写字楼前，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天空，也映出她有些渺小的身影。
楼体线条利落，充满现代感，像一件巨大的、不允许丝毫瑕疵的艺术品。
她仰头，脖颈有些酸涩，感觉自己像个不小心闯入高级副本的低等级玩家，连门口的旋转门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门口的安保人员身姿笔挺，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试图进入的人。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秩序感。
林墨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走到前台。
“您好，我叫林墨，预约了今天下午两点的新媒体岗位面试。”
她的声音不大，带着自己都能察觉的紧绷。
前台小姐姐穿着精致的职业套装，脸上是标准化的温和笑容。
她核对了信息，递过来一个挂绳访客证。
“请您在大厅稍等片刻，负责面试的老师马上就下来。”
“好的，谢谢。”
林墨接过那个印着陌生公司Logo的卡片，塑料的边缘有些硌手。
大厅宽敞得有些空旷，光线从巨大的落地窗倾泻而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几何图形。
墙上挂着几幅风格鲜明的画作，色彩大胆，笔触奔放。
林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脏不受控制地猜测，这会不会是檀健次的私人收藏。
偶尔有员工从她面前走过，步伐轻快，神情专注，手里拿着文件或者笔记本电脑，低声交谈着工作内容。
他们身上的专业气息，无形中放大了林墨的局促不安。
她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没过多久，一位穿着米色针织衫、看起来很温和的行政小姐姐走了过来。
“林墨小姐是吗？跟我来吧。”
林墨连忙站起身。
电梯安静地上升，金属内壁清晰地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
楼层数字缓慢跳动，每一个数字都像在加重她心头的压力。
走出电梯，是一条不算太长的走廊。
墙壁一侧挂着檀健次的各种海报，从早期青涩的模样到近期的舞台造型，还有一些镶嵌在精致相框里的奖杯。
林墨强迫自己目不斜视，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瞟过去。
她怕自己脸上会不自觉地露出那种傻乎乎的粉丝笑容。
行政小姐姐推开一扇门。
“到了，李姐在里面等你。”
林墨小声道谢，走了进去。
会议室简洁明亮，一张长条会议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投影幕布。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女士。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戴一副细巧的黑框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气质干练，眼神却透着审视的意味。
“林墨是吧？你好，我是新媒体部门的主管，姓李。”
李姐的声音很清晰，带着职业化的距离感。
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请坐。”
林墨拉开椅子，动作有些僵硬地坐下，只敢坐椅子的前半部分。
后背挺得笔直，几乎没有接触到椅背。
李姐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但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先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
来了。
林墨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努力回忆着昨天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遍的说辞。
“李…李姐您好，我叫林墨，毕业于……”
声音比预想的还要小，还有点磕磕绊绊。
但她强迫自己继续，把学校、专业、相关的实习经历虽然只有短短一段…都说了出来。
说完最后一句，她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李姐点点头，拿起桌上的一份打印好的简历，应该是林墨的。
她的指尖在某处点了点。
“我看你之前是学纯艺绘画的，为什么会想要转行做新媒体运营呢？”
这个问题很常规，却也直接。
林墨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那些临时抱佛脚看来的面试技巧，和自己对这个工作室账号的粗浅理解结合起来。
JC那句“展示能力”像救命稻草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
“嗯……因为我觉得，绘画和新媒体运营在审美和创意表达上是有共通之处的。”
她 старалась (staraлась - tried hard/endeavored) 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镇定一些。
“我对视觉呈现比较敏感，也掌握了PS等一些设计软件的基础操作。”
“而且，我也很喜欢研究现在社交媒体上的内容形式和传播方式……”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姐的表情。
李姐脸上的微笑没有变化，只是眼神依旧锐利。
“那你对我们工作室目前的新媒体账号，有什么具体的看法吗？”
这个问题更进一步，也更难回答。
林墨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她确实关注了工作室的账号，但要说有什么“看法”，还真有点心虚。
“我觉得……账号整体风格很统一，内容质量也很高，特别是……”
她绞尽脑汁，回忆着自己刷到的几条印象深刻的内容，努力组织语言。
“……当然，可能在互动性方面，或者尝试一些更新颖的短视频形式上，还有提升的空间。”
她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李姐。
李姐不置可否，又问了几个关于她个人优劣势的问题。
林墨尽量把回答往自己的PS技能、审美基础和所谓的“学习能力强”上靠。
每一次回答，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终于，李姐放下了简历。
“你带了作品集吗？方便展示一下吗？”
林墨松了半口气，连忙点头，打开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
电子作品集里主要是她大学时期的一些绘画作品，还有几张她自己练习的商业插画。
当屏幕上出现那张她根据JC指导完成的商业插画时，李姐凑近屏幕，明显多停留了几秒。
“这张图能具体说说吗？比如项目背景和你的创作思路。”
来了，最心虚的部分。
林墨的手心开始冒汗。
她努力回忆着当时JC给她讲解的要点，结合自己后续的理解和润色，磕磕巴巴地解释了一遍。
幸好李姐没有深究，只是点点头。
就在林墨以为这部分要过去的时候，李姐突然开口。
“我们这里正好有个简单的宣传图需要调整一下细节，你方便现在用PS现场操作一下吗？”
她的语气很平和，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不用太复杂，就是看看基础操作。”
林墨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现场操作？
这完全在意料之外。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我…我可以试试。”
事到如今，没有退路了。
李姐很快通过微信把一个压缩包发了过来，里面是一些图片素材和工作室的Logo文件。
“要求很简单，调整一下主图的色调，让它更符合我们工作室的风格，然后把Logo和这句宣传语加上去，排版协调一些就可以。”
林墨深吸一口气，解压文件，打开了熟悉的Photoshop界面。
鼠标指针在屏幕上移动，她的手指却因为过度紧张，有些微微发僵。
林墨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屏幕。
指尖下的鼠标有些滑腻，是手心渗出的细汗。
Photoshop的界面熟悉又陌生，那些平日里烂熟于心的快捷键，此刻却需要在大脑里多转一个弯才能调取。
她小心翼翼地拖动色阶的滑块，试图让图片偏冷的色调向工作室主页那种温暖明亮的风格靠拢。
李姐就坐在旁边，目光平静地落在屏幕上，没有催促，也没有表情，却无形中施加着巨大的压力。
调整曲线，叠加Logo，输入宣传文字。
每一个步骤都比平时慢了半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好在李姐给的任务确实不复杂，更侧重于基础操作和审美感觉。
凭着大学期间打下的底子，以及JC潜移默化的长期“指导”，林墨总算在预估的时间内，将图片调整得七七八八。
不算出彩，但也没有明显硬伤，是那种最稳妥的中规中矩。
她轻轻吁了口气，移动鼠标，准备点击保存。
就在这时，会议室厚重的门被一只手轻轻推开了。
门口光线变化，一道身影出现在那里。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休闲装，面料看上去柔软又富有质感，手里随意地夹着一个棕色的文件夹。
他似乎只是偶然路过，目光随意地朝里面望了一眼。
那目光先是落在李姐身上，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面试？”
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
李姐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尊敬笑容。
“是的，老板。”
“这位是来面试新媒体助理的林墨。”
老板？
林墨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随着李姐的介绍，男人的目光极其自然地转了过来，落在了林墨脸上。
那目光平静温和，没有任何审视的意味，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停留的时间，大概，只有一秒。
或者，更短。
然而，就是这一瞥。
林墨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被冻住，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向头顶。
是他！
真的是他！
檀健次！
那个只存在于屏幕、照片、以及她无数次梦境和想象中的人，此刻就站在离她不到三米的地方。
活生生的。
呼吸着的。
近在咫尺。
他看到她了。
大脑嗡的一声，瞬间变成一片空白。
刚才调整了什么色调？
面试官问了什么问题？
JC是谁？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世界里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还有眼前那张俊朗得无可挑剔、熟悉又陌生的脸。
檀健次并没有看向林墨说话，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李姐身上，微微颔首。
语气轻松随意。
“嗯，你们继续。”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刚才在外面好像听到里面在讨论PS操作？”
“基础挺重要的。”
说完，他便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动作流畅自然，最后还体贴地轻轻带上了门。
门合拢的轻响，像一个开关，却没能让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
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
李姐重新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林墨身上。
林墨的脸色大概很苍白，她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的冰凉，和依旧不受控制狂跳的心脏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李姐看了她几秒，眼中的锐利似乎消散了一些，但也失去了继续探究的兴趣。
她拿起桌上的简历，语气变得有些公式化。
“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林墨张了张嘴，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摇了摇头。
“好的，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
李姐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像是在宣读一份与她无关的通知。
“我们会在一周内通知结果。”
“谢谢你今天过来。”
说完，她合上了林墨的简历，放在了桌角。
林墨依旧有些魂不守舍，只是凭借着本能，点了点头。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李姐没有再说话，只是维持着礼貌的坐姿，目光投向桌面，似乎在等待她离开。
林墨这才如梦初醒般，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那本略显单薄的作品集。
手指依旧有些不听使唤，几次差点没拿稳鼠标。
每一次细微的响动，都在过分安静的会议室里被放大。
她站起身，对着李姐的方向，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含糊地说了一声“谢谢”，便几乎是逃也似的拉开了会议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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