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个决定命运的周五下午，还有漫长的两天。
林墨进入了一种堪称灾难预演的备战状态。
对一个社交恐惧症患者而言，这无异于提前经历审判。
她站在卧室那面落了灰的穿衣镜前，试图练习。
镜子里的人影，面色苍白，眼神躲闪。
“您、您好，我叫林墨……”
声音细得像夏夜蚊子的嗡鸣，几乎听不见。
她清了清嗓子，再试一次。
“我，我是林墨，我……”
话到嘴边又卡住，后面的词汇仿佛集体蒸发。
脸颊不受控制地迅速升温，涨得一片绯红。
练习以失败告终。
接着是服装选择，这又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衣柜被翻得乱七八糟，几件洗得发旧的卫衣与变形的牛仔裤摊在床上。
哪一件能穿去那个听起来就光鲜亮丽的地方。
明星工作室。
这五个字本身就带着无形的压力。
她甚至鼓起勇气，冲进了一家灯火通明的快时尚店。
琳琅满目的衣服，节奏强劲的背景音乐，还有导购员过分热情的眼神。
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身上。
无处遁形。
恐慌感瞬间攫住了她。
林墨几乎是逃跑似的离开了那里，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
回到出租屋，她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那个名为“作品集最终版”的文件夹。
手指在触控板上微微颤抖。
一遍。
又一遍。
她逐字逐句地检查着那些设计稿，那些文案，生怕出现一个标点符号的错误。
目光落在其中一张商业海报的缩略图上。
那是JC帮她修改过的。
一股强烈的心虚感涌了上来。
面试官会不会一眼就看出来。
这不是她独立完成的。
她强迫自己关掉文件夹，却无法阻止大脑疯狂运转。
面试场景在脑内一遍遍预演，每一个版本都通往社死结局。
面试官和蔼地问：“林墨小姐，为什么选择我们工作室呢？”
她脱口而出：“因为我是老板的十年老粉。”
面试官挑眉：“你的优势是什么？”
她绞尽脑汁：“网上跟人吵架没输过，算吗？”
面试官让她现场展示一下修图技能。
她打开PS，手一抖，鼠标一滑。
檀健次那张无可挑剔的精修硬照，被她P成了一个扭曲的表情包。
……完了。
越想越绝望。
林墨再次点开那个熟悉的匿名论坛。
手指飞快地敲下一行字：“求助！要去一个很厉害的公司面试，老板可能知道我的网络马甲，社恐晚期患者怎么才能表现得正常一点？”
帖子发出去，很快有了回复。
“带上你当年喊他爸爸的截图，给他一个父慈子孝的惊喜！”
“别装了，直接本色出演社恐，说不定对方就好这口呢？”
“面试现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术。”
林墨默默关掉了网页。
更焦虑了。
巨大的心理压力开始反噬她的身体。
连续两晚，她几乎彻夜无眠，眼睁睁看着天花板从漆黑变成灰白。
食欲也消失了，胃里空空荡荡，却没有任何饥饿感。
镜子里的她，黑眼圈浓重得像自带烟熏妆特效。
甚至开始出现轻微的肠胃痉挛，隐隐作痛。
面试前一天晚上，黑暗笼罩着房间。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要不……就说自己突然生病了？
鸽掉面试。
这个想法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带来短暂的解脱感。
但下一秒，干瘪的钱包与交房租的日期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还有……JC。
檀健次。
那个名字，那个可能真实存在于工作室某个角落的人。
她咬了咬牙，把那个怯懦的念头狠狠按了下去。
去。
必须去。
她开始笨拙地进行最后的心理建设。
就当是去免费参观一下偶像的公司。
去见见世面。
就算搞砸了，又能怎么样呢？
大不了继续回家画画，接那些零散的小单子。
反正现在也一无所有，没什么可失去的。
这种近乎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奇异地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
周五当天。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
林墨最终还是从衣柜里找出那件看起来最干净，褶皱最少的灰色旧卫衣。
配上一条同样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她把笔记本电脑小心翼翼地放进双肩包。
又往包里塞了几块巧克力，一本空白的速写本，还有耳机。
这些是她的“精神慰藉物”。
站在门口，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部。
然后，她推开了门。
踏上了前往那个未知“战场”的路。
地铁车厢轻微摇晃，规律的哐当声钻进耳朵。
林墨的心脏却毫无节奏地猛跳，几乎要撞破她的肋骨。
冰凉的扶手传来金属的触感，她的指尖却有些发麻。
她拿出手机，屏幕解锁，光线映亮她不安的脸。
手指在那个名为“涂鸦空间”的APP图标上空悬停，犹豫不决。
指尖最终还是落了下去，点开了与JC的对话框。
光标在输入栏里孤独地闪烁。
她最终还是忍不住，给JC发了一条极其简短且模糊的消息。
“JC大大，我今天要去做一件……嗯……可能有点重要的事，超级紧张。”
她没敢提面试这两个字。
更没胆量提及那个工作室的名字。
发完消息，她迅速将手机塞回口袋，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
她完全没指望JC会回复。
他大概很忙，埋首于那些她无法想象的专业工作里。
而且这也不是请教画画技巧的问题，他没有理由搭理。
车厢广播报出即将到站的提示音。
就在林墨准备随着人流移动时，口袋里的手机极轻地震动了一下。
她动作一顿，迟疑地掏出手机。
屏幕上赫然是JC的头像，以及一条新消息。
内容只有一个词，加一个问号。
“面试？”
林墨感觉自己的瞳孔在一瞬间剧烈收缩。
他怎么知道是面试。
难道他……他看到了她的简历。
还是说，他真的会网络算命。
这个精准到可怕的猜测，让林墨瞬间脑补了一万字惊悚悬疑小剧场。
她几乎可以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地肯定。
JC就是檀健次。
并且，他已经知道了她要去他的工作室应聘这件事。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拙劣的伪装者，被人不动声色地剥掉了所有外壳，赤裸裸地暴露在对方审视的目光下。
紧张感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她的手指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艰难地回了一个字。
“……嗯。”
承认了。
等待回复的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手机再次震动。
JC的新消息来了，依旧是简洁的风格。
“展示你的能力就好，放轻松。”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光，奇异地穿透了她层层叠叠的焦虑，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
它并没有完全驱散她的紧张。
但至少让她混乱成一团的大脑，稍微找到了那么一点点模糊的焦点。
展示能力。
对，她是去面试的，不是去参加什么诡异的粉丝见面会。
她有绘画基础，她会用PS，她是有能力的。
虽然这份能力很大程度上是JC手把手在线教学培养出来的。
地铁门缓缓打开。
林墨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收好。
脑子里反复回荡着JC那句“放轻松”。
她努力挺直了一点点几乎要缩起来的腰板，汇入人流，朝着那个让她心悸不已的目的地走去。
至少，她好像不是完全没有“后援”的。
虽然这个后援的身份，让她更加心慌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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