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母亲肿胀的脸颊,盛墨兰眼眶倏然红了,却不敢落下泪来——怕妆面晕开便更衬得凄惶。
前厅里,盛紘负手而立,晨光在他身后碎成斑驳的影子。大娘子敷衍地抹着眼泪,余光却死死盯住那128抬嫁妆——绫罗绸缎堆叠如小山,珠玉翡翠在箱角磕碰出清脆声响,却无人知晓这风光背后是吴大娘子四处宣扬、道德绑架的结果,与之相比,华兰当年添妆时咬碎银牙的隐忍转眼成了笑话。
梁家迎亲队伍巡街游行,吹着唢呐穿过垂花门,喜乐声混着细雪落在墨兰的披风上,融成点点暗红斑痕。
“从今日起,你就是梁家人了。”盛紘转身时,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声音像是自深渊中传出的诡异回音:“日后是福是祸,皆与盛家无关。”
墨兰行礼作别,轿帘垂下时,墨兰透过缝隙望见如兰躲在廊柱后嗤笑,明兰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朱漆雕花轿被十六个轿夫稳稳抬起,轿杆上的红绸在风里翻卷如招魂幡。轿子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渐远,身后盛府朱门“吱呀”闭合,将林小娘泣不成声的呼喊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梁家方向传来零星爆竹声,墨兰忽然想起幼时看戏本子,总嫌那些为爱私奔的女子蠢笨,如今方知戏文里的悲欢皆是虚笔,真实的苦楚原是连一滴眼泪都无处可落的寂寥。
宾客尽宴,红烛摇曳,金丝喜帕垂落在雕花床沿。
“梁郎...”盛墨兰出声,尾音刻意拖得绵长。梁晗动作一顿,抬头时醉意朦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醒,却又在触及她精心描画的黛眉时恢复原状:“墨兰。”
盛墨兰起身缓缓走向他,发间步摇随着动作叮咚作响,她抬手要为他斟酒,却被梁晗突然扣住手腕:“这些虚礼明日再做不迟。”
他掌心滚烫,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腕间肌肤,醉醺醺地凑近她耳畔低语:“倒是你,春舸教我的那套琵琶曲,今夜可要为本公子奏上一奏?”
盛墨兰不怒反笑,顺势倒入他怀中:"梁郎莫急,春宵苦短,咱们先饮了这合卺酒才是正经。"她仰头饮尽杯中酒,辛辣滋味直冲喉间,在瞥见梁晗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时毫不慌张地回视。
“墨儿与我情深似海,不惜咬破手指血书一封以证清白,六郎自是该依照章程来,免得辜负墨儿的心意。”
梁晗迟迟不揭喜帕,反而将酒盏搁在案上,指尖挑起她鬓边垂落的一缕青丝,他语调慵懒,带着春馆寻欢取乐的姿态,仿佛要将她的脸面和尊严踩入地底。
盛墨兰却笑得愈发娇艳,她忽然抬手扯落喜帕,露出精心妆点的芙蓉面,朱唇轻启:“妾身唯一的心愿便是盼着与梁郎白首偕老。那日父亲和母亲皆在,你我又是那副样子,难免叫人误解,墨儿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信件也并非是我的主意,父亲待我极好,信你是我的良人,为了早日说服母亲,才写信送到府上。官人莫非是误会我心思恶毒不成,我对官人痴心一片天地可证,否则……否则墨儿不得好死。”
说罢瑟缩着指尖攀上他衣襟,梁晗顺势将她揽入怀中,疑心暂时消退。
锦缎帐幔缓缓垂落,烛火渐暗,唯有窗外树影婆娑,在雕花窗棂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恰似那注定纠葛不清的锦绣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