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儿，你要记得嫁入梁府只是婚后的第一步，家里的财政大权和丈夫的心都要抓牢，方可立于不败之地。”林噙霜一想到日后她不在墨儿身旁，就迫切想要将她的经验都传授给女儿。

　　可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在婚姻里走过一回，死后长眠也被冤魂索命，不能安息。

　　盛墨兰忽然想到梁晗今日不敢直视她的模样，和上一世纳秋江为妾时的理直气壮一点也不一样。她嘴角发出一声冷笑，不禁感叹：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哪会真的栽在一个女人身上，上辈子她就当了真，醒悟得太晚，这辈子当彻底斩断这条歪路。

　　两日后，盛墨兰被大娘子安排过来的仆人带进绣楼。绣楼坐落在府中后院，背靠山阴，两层矮楼高。每逢家中女子出嫁，几个月都要守在里面，衣食住行有专仆帮忙料理，新娘不能自由出入。纺织机则安置在唯一一扇窗前，打开窗户，无甚好风景，只能看到斗转星移，群山孜然不动。

　　三个月里，盛墨兰和一群绣娘赶工织衣，情绪失控时一度想抓起窗匣中的剪刀划破堆成小山的正红绸缎，或是无意间碰倒蜡烛将盛府烧个干净。

　　仆人中有盛宏的人，会定期汇报她的行为。盛宏也私下找过她几次，言行举止宛如慈父，临走时从袖兜里掏出几张偏僻地方的店铺、水色略好些的翡翠。忽明忽暗的灯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忽高忽低，摇摆不定。

　　绸缎布料被指甲掐出褶皱，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绣鞋上，晕染成一团。她承认这个可悲的事实——盛宏的确喜欢她这个女儿，但也仅仅止于喜欢。男人趋利避害的本性，名声前途的考量注定盛宏选择做一个遵守森严皇权嫡庶阶层制度的主君，父亲的角色重要也不重要，之于盛如兰是重要的，之于她，可有可无。

　　　　情感之上，父女之情溢于言表，利益面前，父女之情荡然无存。他要挽留的不是岌岌可危的亲情纽带，而是梁府盛府就此开始的利益盟约。

　　修长纤细的指尖轻挑起桌上的地契，几张薄薄的纸重如千钧，被风扫到地上，却砸不出一丝声响。

　　经年的疼爱，累月的庇护，都做了土。父亲的身影远去不见，盛墨兰收回视线，裙摆扫过桌上的烛台，火光在她眼底映出决绝的赤色，再也不见半分动摇。

　　天还未亮透，盛府西角院已灯火通明。墨兰身着朱红嫁衣坐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胭脂浓艳的脸，白色脂粉像极了难产时惨白的皮肤，指尖颤抖着抚过鬓角金步摇，窗外寒风裹挟着枯叶掠过，檐角垂下的红灯笼在灰白的天幕下晃荡，恍如浸了血色的泪珠。

　　林小娘被家丁拦在廊下，攥着帕子哭哑了嗓子：“我的儿，娘不能送你出门……”她伸出的手在半空凝滞，像被无形绳索勒住。墨兰高高抬起胳膊，一巴掌打在阻拦的婢女脸上，声音清脆，随后牵住娘亲的手，不想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