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星辰川流艺术空间
颜晓晴的画笔悬在画布上方，左手腕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
她皱了皱眉，没有停下。这幅《孕育·一》已经创作了三周，今天必须完成最后的细节。
画布上，深蓝与绛紫交织成漩涡状的图案，中心一点金红若隐若现，像生命最初的微光。
"晓晴？"林小满的声音从工作室门口传来，"我给你带了——天啊，你脸色好白！"
颜晓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没事，可能是太专注了..."她刚放下画笔，一阵强烈的眩晕突然袭来。
世界天旋地转。她隐约听见林小满的尖叫，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身体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俞川身上总是带着雪松和墨水的气息——之后便陷入了黑暗。
**上午十点二十分·市中心医院急诊室**
"怀孕？"
俞川的声音在白色走廊里显得异常突兀。他站在急诊室门口，白大褂医生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胸口。
"六周左右。"医生推了推眼镜，"晕眩是低血糖和轻微贫血导致的，很常见。胎儿目前看起来一切正常。"
俞川机械地点着头，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怀孕。晓晴怀孕了。他们即将有一个孩子。这些简单的句子在他脑中炸开，又重组，又炸开。
"先生？您需要坐下来吗？"护士担忧地问。
俞川摇头，却突然扶住了墙壁。他的视线模糊了，喉咙发紧。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情感从胸腔涌上来，烫得他眼眶发热。
"俞川！"林小满从急诊室冲出来，"晓晴醒了，她——"她突然停住，瞪大眼睛，"你...在哭？"
俞川抬手摸脸，果然触到一片湿润。他居然在哭？那个被媒体称为"冰刃作家"的俞川，那个面对恶评和文学奖都面不改色的俞川，此刻站在医院走廊里泪流满面。
"她怎么样？"他哑着嗓子问，抹了把脸。
"被吓到了，但没事。"林小满的眼神变得柔软，"她还不知道怀孕的事，医生想让你亲自告诉她。"
俞川深吸一口气，推开急诊室的门。
颜晓晴半躺在病床上，脸色仍然苍白，左手腕上连着输液管。看到俞川进来，她试图坐起来："我怎么了？医生不肯告诉我..."
俞川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掌心有颜料的痕迹。他低头亲吻每一根手指，说不出话来。
"很严重吗？"颜晓晴的声音开始发抖，"是我的手又..."
"不是手。"俞川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是...这里。"他轻轻将手掌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颜晓晴的眼睛瞪大了，嘴唇微微分开。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然后她的另一只手慢慢覆盖在俞川的手背上。
"真的？"她小声问，眼里迅速积聚起泪水。
俞川只能点头，喉咙再次发紧。颜晓晴突然笑起来，那笑容比俞川见过的任何一幅画都要明亮。她拉下他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我们要有宝宝了。"她轻声说，仿佛在品尝这句话的滋味。
俞川吻住她，尝到咸涩的泪水，分不清是谁的。
**下午三点·回家路上**
出租车后座，颜晓晴靠在俞川肩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医生建议观察几小时，确认无碍后允许他们回家。
"《孕育·一》还没完成。"她突然说，"但现在看来，这个名字真是..."
"命运般的巧合。"俞川接话，手指缠绕着她的，"那点金红色，像不像..."
"像心跳。"颜晓晴微笑，"我当时只是凭感觉画的。"
俞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从今天开始，我要记录这一切。等孩子长大了，让他知道自己是怎样被期待的。"
颜晓晴笑着看他认真的侧脸："大作家要改行写日记了？"
"不，"俞川按下录音键，"写一封很长的信。《致未来的你》。"
**晚上八点·卧室**
颜晓晴从浴室出来，发现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温牛奶和一小碟苏打饼干——医生建议的抗孕吐食物。俞川坐在床边，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又在给你的'未来读者'写信？"她爬上床，好奇地探头。
俞川合上笔记本："秘密。等你八十岁了才能看。"
颜晓晴做了个鬼脸，端起牛奶小口啜饮。突然，一阵恶心袭来，她猛地放下杯子冲向洗手间。俞川紧跟过去，跪在她身边，拢起她的长发。
几分钟后，虚脱的颜晓晴靠在洗手台边，脸色发青："医生说孕吐一两周就会好，对吧？"
"嗯。"俞川用湿毛巾擦拭她的脸，"想吃什么？我去做。"
"什么都不想..."话没说完，又一阵恶心涌上来。颜晓晴突然崩溃地哭了："我连水都喝不下怎么养大一个孩子？我左手还没完全康复，新系列才刚开始，《孕育》可能要改名《呕吐》了..."
俞川没有说安慰的话，只是抱起她回到卧室，然后走向角落的钢琴——那是颜晓晴康复后重新开始练习用的立式钢琴。
他坐下来，开始弹奏一首简单却优美的曲子。颜晓晴的抽泣渐渐停了，她睁大眼睛："这是...我大学时写的《雨巷》？你怎么会..."
俞川继续弹着："林小满给我的谱子。我练习了三个月，本来想在你生日时表演。"他转头看她，"看来提前派上用场了。"
颜晓晴裹着毯子走到钢琴边，手指轻轻放在俞川肩上。这首她二十岁时创作的小曲子，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俞川的演奏并不完美，但每个音符都饱含情感。
"左边那里，"她轻声说，"应该是渐强，像雨势突然变大。"
俞川调整了力度，音乐如涟漪般在房间里荡漾开来。奇迹般地，颜晓晴感到恶心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平静。
**两周后·星辰川流艺术空间**
"你确定要这样改造？"装修师傅挠着头，看着设计图，"这个弧形墙面施工难度很大啊。"
"非常确定。"俞川指着图纸，"这里要做成嵌入式书架，一半高一半低。这边墙面留白，我太太要亲手画星空。"
颜晓晴捧着蜂蜜柠檬水从厨房出来，听到最后一句不禁微笑。自从怀孕，俞川对她的保护欲简直呈几何级增长，连画壁画都要再三确认她不会累到。
"师傅，别听他瞎紧张。"她插话，"我只是画个小幅的，最多两小时。"
"两小时？"俞川立刻转向她，"医生说每次创作不超过四十五分钟。"
"那是指高强度绘画。"颜晓晴翻了个白眼，"涂鸦不算。"
"涂鸦？你管那叫..."俞川突然停住，深吸一口气，"好吧，但每二十分钟休息一次，而且要用无毒颜料。"
装修师傅看着这对夫妻拌嘴，识趣地拿着图纸去量尺寸了。
颜晓晴走到正在改建的婴儿房区域，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板上。这里原本是俞川的藏书区，现在要为即将到来的小生命让位了。
"会想念你的'思想殿堂'吗？"她调侃道。
俞川从身后环住她，手掌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这里即将成为我的'宇宙中心'。"
颜晓晴靠在他怀里，两人静静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在脑海中，那里已经有了婴儿床、玩具架和一个小小的画架——俞川坚持孩子要有自己的艺术空间，无论将来是否喜欢绘画。
"《孕育·二》我有了新构思。"颜晓晴突然说，"想用流体画表现细胞分裂的感觉。"
"而我写到《致未来的你》第七封信了。"俞川吻了吻她的发顶，"关于我们第一次听到胎心音的经历。"
**一个月后·产检日**
"这就是...心跳？"颜晓晴盯着超声波屏幕上闪烁的小点，声音微微发抖。
医生移动探头："听，多有力。"
扩音器里传出急促的"咚咚"声，像远方的鼓点。俞川紧握颜晓晴的手，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自己胸口，仿佛在对比两种心跳的节奏。
"完全健康。"医生微笑着打印出图像，"下次来可以做性别检测了，如果想提前知道的话。"
回程的出租车上，颜晓晴一直盯着那张黑白照片。"像不像一颗小豆子？"她笑着说，"一颗会跳舞的豆子。"
俞川没有回答。她转头，发现他正专注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眼角微红。
"又在写信？"她柔声问。
俞川点头，将刚写完的那页给她看。标题是《第七封信：当宇宙响起第二个心跳》。文字间夹杂着医学术语、哲学思考和纯粹的父亲式喜悦，最后一段写着：
"今天我才真正理解'孕育'的含义。不是被动地等待，而是两个生命共同创造的过程。你母亲画中的金红色光点，我笔下描述的希望瞬间，原来都是对你的预感。亲爱的未知者，你已经在我们相爱的方式中存在很久了。"
颜晓晴读完，将头靠在俞川肩上，没有说话。有些情感太满，言语反而显得苍白。
**两个月后·画廊周年庆**
星辰川流艺术空间灯火通明，宾客如云。这是怀孕满三个月后，颜晓晴第一次公开露面。她穿着宽松的银色长裙，左手腕上戴着那条刻有两人名字缩写的银链，小腹已经有了微微的弧度。
"今晚的重头戏来了。"林小满作为主持人宣布，"有请俞川先生朗读他的新作，《两种心跳》。"
俞川走上临时搭建的小舞台，聚光灯下他的轮廓格外分明。没有开场白，他直接开始朗读：
"最初只是一种感觉。像画布上无意识的笔触，像深夜写作时突然冒出的陌生词汇..."
随着他的朗读，颜晓晴悄悄走向一旁的画架，开始作画。宾客们好奇地看着这对夫妻的"常规表演"——俞川朗读，颜晓晴实时作画，这是他们合作的标志性形式。
但今晚有些不同。俞川的文字比往常更加私密，颜晓晴的画也更加抽象。当俞川读到"当两个生命共享一个心跳，时间便有了新的刻度"时，颜晓晴完成了最后一笔——一个由无数光点组成的双螺旋结构。
朗读结束，掌声雷动。俞川走到颜晓晴身边，握住她的左手："还有最后一部分。"
他示意工作人员启动投影仪。突然，颜晓晴的画作旁边出现了另一幅图像——医院超声波检查单，清晰地显示着胎儿轮廓和"妊娠14周"的字样。
全场寂静了一秒，然后爆发出欢呼和掌声。林小满第一个冲上来拥抱颜晓晴："我就知道！你这两个月推掉所有酒会！"
祝贺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俞川护在颜晓晴身前，避免她被过于热情的宾客碰到。在混乱中，他低头在她耳边问："累了吗？要不要休息？"
颜晓晴摇摇头，眼睛亮晶晶的："再等等。"她指向角落的钢琴，"我还有最后一个环节。"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走到钢琴前坐下。俞川想阻止——她最近孕吐虽然好转，但左手仍然容易疲劳——但当他听到第一个音符时，整个人僵住了。
是《雨巷》。她大学时代创作的那首曲子，但经过了改编，加入了更丰富的和声。她的左手弹奏得有些生涩，但情感充沛。弹到中段，她抬头看向俞川，眼神中带着邀请。
俞川立刻明白了。他走到钢琴旁，拿出《致未来的你》的笔记本，开始朗诵与音乐相配的段落。这是他们未经排练的即兴表演，却默契得像练习了一辈子。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最后一句朗诵结束。宾客中有人悄悄擦眼泪。颜晓晴站起身，俞川立刻扶住她的手臂。
"谢谢大家。"她对着安静的观众说，"这是我们最特别的一次合作。不仅因为作品本身，更因为它承载着...我们家庭的新篇章。"
俞川的手滑下，与她十指相扣，轻轻按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无需更多言语，这一刻，艺术与生命完美交融，如同他们交织的命运。
[怀孕特别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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