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玄霄峰顶的云霞渐渐褪去了最后一抹绯红。山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细语在夜色中低回。

莫清寒一袭白衣立于悬崖边，衣袂翻飞如雪。他眉目如画，却透着几分清冷疏离，仿佛与这尘世隔着千山万水。修长的手指轻抚腰间玉笛，指尖在笛孔上无意识地摩挲着。

"师尊。"

身后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莫清寒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

楚云澜捧着茶盘走近，将一盏冒着热气的清茶放在崖边的石桌上。他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袭青长衫衬得身形挺拔如松。只是此刻，他眼中藏着几分欲言又止。

"何事？"莫清寒终于转身，目光如水般落在徒弟脸上。

楚云澜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弟子...弟子近日修炼《玄霄心法》第七重，总觉气海翻腾，难以平复。"

莫清寒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放下玉笛，伸手搭上楚云澜的脉搏。指尖相触的瞬间，楚云澜心跳陡然加快，耳尖悄悄染上一抹红晕。

"心绪不宁。"莫清寒收回手，声音依旧清冷，"修行之人，最忌杂念丛生。"

楚云澜低下头，不敢直视师尊的眼睛。他怎能说出，自己每次入定，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师尊抚琴时垂落的发丝，或是批阅典籍时微蹙的眉头？

"今晚来寒潭，为师为你疏导灵力。"莫清寒说完，转身离去，背影如孤鹤般清绝。

楚云澜望着师尊远去的身影，胸口一阵发紧。十年前那个雪夜，若非师尊将他从死人堆里抱出，他早已命丧黄泉。那时他不过七岁，浑身是血，却死死抓着莫清寒的衣袖不放。

"求...求仙长收留..."

记忆中的莫清寒也是这样一袭白衣，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温度。他蹲下身，用袖角擦去小云澜脸上的血迹："叫什么名字？"

"楚...楚云澜..."

"可愿随我修行？"

小云澜拼命点头，从此成了玄霄派掌门座下唯一的亲传弟子。

"云澜师兄！"清脆的呼唤打断了回忆。小师妹林萱蹦跳着跑来，"掌门师叔让你去藏经阁取《玄天剑诀》呢！"

楚云澜收敛心神，点头应下。走过回廊时，他不经意瞥见师尊正在庭院中抚琴。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一曲《雪映寒梅》清冷孤高，恰如其人。

藏经阁内光线昏暗，檀香缭绕。楚云澜找到剑谱，却在转身时碰落了一卷书。弯腰拾起时，他注意到这是一本记载玄霄派秘史的典籍，其中一页被折了角。

"玄阳灵脉，百年难遇，乃天地至阳之气所化..."

楚云澜心头一跳。这描述与他体内那股时常躁动的热流何其相似！每次修炼到关键时刻，那股热流就会在经脉中横冲直撞，令他痛苦不堪。师尊只说这是天赋异禀，需以寒性功法调和，却从未提过什么"玄阳灵脉"。

他正欲细看，忽听门外脚步声近，慌忙将竹简放回原处。

夜幕降临，玄霄峰顶的寒潭雾气氤氲。楚云澜褪去外袍，只着单衣踏入水中，刺骨的寒意立刻顺着脚底窜上脊背。

"运转心法。"莫清寒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他盘坐在潭边巨石上，双手结印，周身笼罩着一层淡蓝色光晕。

楚云澜闭目调息，很快感受到一股清凉的灵力从头顶百会穴灌入，引导着他体内躁动的热流缓缓归入气海。师尊的灵力如清泉般流淌在他经脉中，那种亲密无间的接触让他心跳加速。

"专注。"莫清寒似乎察觉了他的分心，声音微沉。

突然，楚云澜体内那股热流猛地暴动起来，如脱缰野马般在经脉中横冲直撞。他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不好！"莫清寒瞬间移至水中，一掌按在楚云澜后背，全力压制那股暴走的灵力。两股力量在楚云澜体内交锋，激起层层水花。

楚云澜痛苦地仰起头，恰好看见师尊被水打湿的白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修长的身形。水珠顺着莫清寒的脖颈滑落，消失在微微敞开的衣领间。这一幕如惊雷般击中他的心脏，体内热流更加狂暴。

"噗——"一口鲜血喷出，楚云澜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师尊的寝殿中。窗外月色如水，莫清寒正背对着他更换被血染红的中衣。烛光下，那如玉的脊背上赫然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右肩一直延伸到腰际。

楚云澜呼吸一滞。他从未见过师尊身上有任何伤痕，以莫清寒的修为，寻常伤口转瞬即愈，这道疤却像是经年旧伤，带着某种禁忌的气息。

"醒了？"莫清寒察觉到动静，迅速披上外袍转身。月光下，他的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

"师尊，您的伤..."

"旧事罢了。"莫清寒打断他，递来一碗药汤，"喝了。"

药苦得令人皱眉，但楚云澜一饮而尽。他注意到师尊右手腕内侧有一道淡红色的纹路，形如火焰，时隐时现。

"今日之事，不得对外人提起。"莫清寒语气罕见地严厉，"从明日起，你改修《寒玉诀》，暂缓《玄霄心法》的修炼。"

楚云澜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头称是。他心中有太多疑问：玄阳灵脉是什么？师尊背上的伤从何而来？那道火焰纹路又意味着什么？

三日后，玄霄派接到急报：魔教余孽在青州现踪，已屠戮三个村庄。作为正道魁首，玄霄派必须出面镇压。

"我亲自去。"议事堂内，莫清寒一锤定音。

众长老面面相觑。掌门已多年不下山，此番竟要为几个小村落破例？

只有楚云澜注意到师尊说这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抚过那道伤疤。

夜深人静，楚云澜辗转难眠。他轻手轻脚来到师尊寝殿外，想道个别，却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透过窗缝，他看见莫清寒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枚血色玉佩，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疲惫。

"还是...压制不住了吗..."莫清寒喃喃自语，指尖抚过玉佩上的裂纹。

楚云澜心头一震，正欲推门而入，却听莫清寒又道："云澜...为师必须在你...之前..."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点点鲜血溅在雪白的衣袖上，触目惊心。

楚云澜死死咬住嘴唇，退回阴影中。他决定暗中跟随师尊下山，无论如何也要护他周全。

翌日黎明，莫清寒一袭白衣，独自踏上下山的路。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在楚云澜房门前停留片刻，留下一枚护身玉符。

而在山门处的古松后，楚云澜紧握佩剑，目光坚定地追随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

山路蜿蜒，师徒二人一明一暗，向青州进发。楚云澜不知道的是，在那枚血色玉佩中，封印着一个关乎修真界存亡的秘密；而他体内的玄阳灵脉，正是解开这个秘密的钥匙。

七日后，青州边界。

莫清寒站在一片焦土上，眉头紧锁。这里本是一个繁华的集镇，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某种熟悉的...魔气。

"果然是他们..."他轻声自语，指尖凝聚出一缕灵力，在空中画出复杂的符咒。符咒发出幽蓝光芒，指向西北方向。

与此同时，躲在废墟后的楚云澜突然感到体内热流躁动不已，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它。他捂住胸口，冷汗涔涔。

是夜，莫清寒追踪魔气来到一座荒废的古庙。庙内烛火通明，却无半点人气。正中央的祭坛上，摆放着七盏青铜灯，排列成北斗七星之状。

"七星引魂阵..."莫清寒瞳孔微缩，"他们想复活谁？"

"久违了，莫掌门。"阴柔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缓步走出，脸上戴着半张青铜面具，"或者我该称您为...'寒玉尊者'？"

莫清寒面色骤冷："殷九玉，你竟还活着。"

"托您的福。"殷九玉——魔教右使轻笑一声，"百年前那场大战，您以寒玉之体封印我教圣物，自己却也元气大伤。如今寒玉将碎，圣物即将重见天日..."

话音未落，莫清寒已出手如电，一道冰蓝色剑气直取殷九幽咽喉。后者却诡异一笑，身形如烟消散。

"莫急，好戏才刚开始。"殷九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您那位小徒弟...体内的玄阳灵脉，正是解除封印的最后一把钥匙。"

莫清寒闻言，素来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裂痕："你敢动他——"

"哈哈哈...看来传言不假，寒玉尊者当真对那小徒弟..."殷九幽的笑声戛然而止，一道剑光劈开了古庙的穹顶。

楚云澜持剑而立，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休得辱我师尊！"

"云澜！"莫清寒罕见地失声，"快走！"

殷九幽却大喜过望："来得正好！"他双手结印，祭坛上的七盏灯同时大亮，一道红光直射楚云澜。

莫清寒飞身挡在徒弟面前，却被红光穿透胸膛。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袍，他踉跄了一下，却仍坚定地护在楚云澜身前。

"师尊！"楚云澜扶住摇摇欲坠的莫清寒，泪水模糊了视线。

"傻孩子..."莫清寒轻叹一声，染血的手指抚过楚云澜的脸颊，"你不该来的..."

殷九幽趁机催动阵法，楚云澜体内的玄阳灵脉受到感应，开始不受控制地沸腾。剧烈的疼痛中，他恍惚看见师尊右手腕上的火焰纹路完全显现，与那枚血色玉佩产生共鸣。

"原来如此..."殷九幽狂喜，"寒玉锁阳，阳火融玉...百年布局，今日终成！"

莫清寒强撑着一口气，将玉佩塞入楚云澜手中："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守住本心..."

话音未落，一道刺目的光芒从两人之间爆发，吞没了整座古庙。楚云澜只觉天旋地转，最后看到的，是师尊缓缓闭上的双眼，和嘴角那抹解脱般的微笑...

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