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归离14

青玉长剑悬停在林素面前，剑穗上挂着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响。

"是司命铃！"伪装成小童的引魂使突然跪地，"真的是大人回来了！"

赵远舟警惕地盯着长剑："当心有诈。"

林素却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住了剑柄。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白衣女子站在司命殿顶，手持此剑引动九天雷霆；*

*同一个女子在密室中秘密绘制舆图，将令牌交给一个驼背老婆婆；*

*最后是……女子自刎于往生镜前，鲜血染红镜面的场景。*

"这不是自杀……"林素喃喃道，"是封印！"

长剑突然青光大盛，化作一道流光缠绕在她腕间，形成个精致的剑纹。与此同时，远处司命殿的血色光柱骤然增强，隐约有凄厉哭嚎传来。

"不好！"引魂使脸色大变，"往生镜要失控了！"

赵远舟一把抱起林素："指路，立刻去司命殿！"

——

司命殿外已乱作一团。黑袍守卫四处逃窜，有人喊着"镜妖活了"，有人尖叫"城隍大人被吃了"。殿顶的血色光柱中，隐约可见一张巨大的人脸在痛苦扭曲。

"是城隍！"林素认出了那张脸，"他体内果然有东西！"

赵远舟放下她，化出蛟爪撕开围墙："跟紧我，别碰任何反光的东西。"

殿内景象宛如地狱。地面裂开无数缝隙，每个缝隙中都伸出苍白的手臂；廊柱上挂满人皮灯笼，照得满室惨绿；最可怕的是正中央那面三丈高的青铜镜——镜面如同沸腾的血池，不断冒出气泡，每个气泡破裂都会浮现一张扭曲人脸。

"往生镜被污染了。"林素腕间剑纹灼痛，"必须重新净化！"

"小心！"赵远舟突然拽过她。一条猩红长舌从镜中射出，擦着她发梢掠过，将石柱腐蚀出阵阵白烟。

镜中缓缓爬出个怪物——上半身是城隍，下半身却是蜘蛛般的赤红躯体，八条腿上都长满眼睛。

"赤螯！"赵远舟咬牙，"赤霄的共生体，难怪能伪装城隍这么多年。"

怪物发出刺耳尖笑："引路人血肉最补，吃了你，我就能完全体复活！"

它猛地喷出漫天血丝。赵远舟挥爪格挡，却被缠住手脚。林素腕间剑光暴涨，青玉长剑再现，一剑斩断血丝。

"咦？"赤螯歪头看她，"你身上怎么还有那头小蛟龙的味道？"它突然恍然大悟，"原来你们结了血魂契！妙啊，那我杀你，他也会——"

话未说完，赵远舟已挣脱束缚，蛟尾狠狠抽在它脸上："找死！"

激战爆发。赤螯不断从镜中召唤怨灵，赵远舟则妖力全开，青鳞覆体。林素趁机绕到镜侧，发现镜框上刻着一行小字：

**「以司命之血，净往生之孽」**

她突然明白前世自己为何自刎于此了。

"赵远舟！"她高喊，"帮我拖住它，我要净化镜子！"

赵远舟闻言竟直接扑上去抱住赤螯，任由那些腿上的眼睛射出红光灼烧自己："快！"

林素咬破手指，将血涂在镜框铭文上。鲜血渗入的瞬间，整面镜子剧烈震颤，镜中血水倒灌，将赤螯往镜内拖拽！

"不！"赤螯疯狂挣扎，"你这疯子！净化镜子你自己也会——"

它的话戛然而止。林素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正在融入镜面，就像被无形之力拉扯。原来净化需要施术者亲自进入镜中世界！

"林素！"赵远舟目眦欲裂，不顾重伤扑来抓她，却只扯下半截衣袖。

最后一刻，林素将司命令牌抛给他："等我回来！"

——

镜中世界是一片猩红的混沌。

林素悬浮在无数记忆碎片中，每个碎片都记录着往生镜吞噬过的魂魄。她看到了真正的城隍——那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被赤螯活生生剥皮取代；看到了无数被镜妖吞噬的引魂使；最后，她看到了自己。

前世的司命站在一片白光中，温柔地注视她："你来了。"

"这是你的记忆？"林素问。

"是我们的记忆。"司命指向远处，那里有团被黑雾包裹的东西，"赤螯的本体就在那，但只有完整的引路人才能消灭它。"

"我不完整？"

司命轻点她心口："缺了最重要的情魄，它在你死时被赵远舟藏起来了。"

林素突然想起白晏的话——「他为你堕过魔」。

"情魄……在他那里？"

司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挥手展开一段记忆：

*重伤的赵远舟抱着她冰凉的尸体，将一枚发光的珠子塞进自己心口。*

*"以我心头血养你情魄……终有一日，你会完整归来。"*

画面消散，林素泪流满面。难怪赵远舟总说她魂魄不全，难怪他能通过血魂契共享力量——他竟把她的情魄藏在自己心里温养了三百年！

"现在你明白了。"司命的身影开始消散，"要净化镜子，必须情魄归位。但一旦融合，你会记起所有痛苦与快乐……包括死亡时的绝望。"

林素毫不犹豫："我愿意。"

"哪怕魂飞魄散？"

"哪怕魂飞魄散。"

司命笑了，那笑容与林素如出一辙："好孩子。"她化作光点融入林素眉心，"去拿回你的东西吧。"

——

现实世界，赵远舟正疯狂攻击镜面。他的双手已血肉模糊，蛟鳞剥落大半，却仍不停歇。

"主上！"白晏不知何时赶到，拖着断尾拉住他，"硬打破镜子她会粉身碎骨！"

赵远舟充耳不闻，正要再次挥爪，镜面突然泛起涟漪。一只白皙的手穿透镜面，轻轻按在他鲜血淋漓的掌心。

"我回来了。"林素的声音从镜中传来，"不过……需要你帮个小忙。"

"什么？"

"吻我。"

赵远舟愣了一瞬，随即毫不犹豫地俯身贴上镜面。就在双唇相触的刹那，镜面如水般软化，林素拽着他一起跌入镜中世界！

白晏目瞪口呆："……这也行？"

——

镜内，林素捧着赵远舟的脸，额头相抵："情魄在你这里，对吗？"

赵远舟浑身一震："你想起来了？"

"不全的部份，现在补齐。"她引导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还给我吧。"

赵远舟眼中金光流转，缓缓从自己心口引出一团粉色光球。光球入体的瞬间，林素周身爆发耀眼金芒，无数记忆如潮水涌来——

*她教小蛟龙识字，他总把"永世相守"写成"永世相宁"；*

*她偷偷给他做桂花糕，故意放双倍糖，看他皱眉又强装喜欢的样子；*

*最后是血染长街，她躺在他怀里，用尽最后力气说："下次……要早点找到我啊……"*

金光渐敛，林素睁开眼，眸中流转着前所未有的神采。她轻抚赵远舟染血的脸颊："傻子，三百年来就不知道给自己做件新衣裳？"

这是前世她常说的玩笑话。赵远舟瞳孔震颤，突然将她狠狠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勒断她肋骨。

"轻点……"林素笑着拍他后背，"还得留着力气收拾赤螯呢。"

远处黑雾中传来赤螯的咆哮。林素从赵远舟怀中起身，腕间剑纹化作实体。这一次，长剑通体流转着金粉色光晕，剑穗上的司命铃清脆作响。

"准备好了吗，夫君？"她歪头一笑，竟是三百年前那个名震三界的司命大人特有的狡黠表情。

赵远舟蛟尾舒展，与她十指相扣："随时效劳，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