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未穿透云层，赵远舟已经站在村口老槐树下。昨夜影妖的出现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个村子确实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道长起得真早。"
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远舟转身，看见林素挎着竹篮走来，篮子里装着新鲜草药。她的衣袖和发梢都沾着晨露，显然已经上山一趟了。
"你一夜没睡？"赵远舟注意到她眼下的淡青。
林素微笑："习惯了。李家的孩子高热不退，得守着。"她递过篮子，"给，这是能掩盖气息的药草，带在身上，影妖就找不到你。"
赵远舟没接："你怎么知道对付影妖的方法？"
林素的手悬在半空，眼神闪烁："我爹留下的医书里有记载。"
赵远舟忽然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注视她："林素，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素后退时绊到树根，赵远舟迅速揽住她的腰。两人距离骤然缩短，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草药香，混合着少女特有的气息。这个认知让他心头微动，立刻松开了手。
"谢谢。"林素站稳脚跟，整理了一下衣衫，"我就是个普通村女。倒是道长，明明有降妖的本事，却装作游方道士..."
她话未说完，村里突然响起急促的铜锣声。
"不好！"林素脸色骤变，朝村里跑去。赵远舟紧随其后。
祠堂前的空地上，村民们都聚集在一起。村长站在台阶上，面色凝重："昨夜又有人遇袭，山神发怒了！必须尽快举行仪式！"
"什么仪式？"赵远舟低声问。
林素攥紧了衣角："献祭新娘。"
赵远舟瞳孔一缩。这时，村民们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林素，眼神狂热而诡异。那个壮实青年突然跪下："请山神新娘主持仪式！"
紧接着，所有村民都跪了下来，重复着同样的话。场面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赵远舟下意识挡在林素面前："你们疯了？活人献祭？"
"不是活人。"林素轻拉他的衣袖，"是稻草人。村里...有些特别的习俗。"
村长走过来，恭敬地对林素行礼："阿素姑娘，三日后就是满月，按规矩该您主持了。"
林素沉默片刻，点头应下。等村民散去，她才长舒一口气。
"不解释一下？"赵远舟抱臂看她。
林素示意他跟上，带他来到村后一处僻静小院。院子里晒满了药材，角落里有个小神龛，供奉着一尊模糊的石像。
"十五年前，村里闹饥荒，有人提议用童女祭山神。"林素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里，"我娘是当时选中的新娘。"
赵远舟注意到她说"娘"时声音微颤。
"祭祀那天，山洪突然爆发，冲走了祭司和几个主事的人。我娘活了下来，但从此疯疯癫癫。"林素抚摸着石像，"后来村里来了个游方道士，说这是山神发怒，要改祭祀方式。于是就有了现在的稻草人仪式。"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叫你'山神新娘'？"
林素转身，阳光透过树影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因为我出生那晚，有人看见山神庙发光。道士说我是山神选中的新娘，十八岁时要主持仪式。"她苦笑，"很荒谬吧？"
赵远舟没有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影妖和这事有关？"
"嗯。"林素点头，"往年仪式后都很平静，但今年离仪式还有三天，就接连出事。我怀疑..."
"有人不想仪式完成。"赵远舟接话。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接下来的两天，赵远舟以"护卫"名义跟在林素身边。他发现村里人对林素的态度很矛盾——既敬畏如神明，又带着某种隐秘的期待。尤其是那几个年轻男子，看林素的眼神炽热得过分。
"他们小时候都受过你的恩惠？"赵远舟看着又一次"偶遇"林素的教书先生。
林素正在研磨药材，头也不抬："村里孩子我都帮忙带过。张先生家的小妹出生时难产，是我接生的。"
赵远舟挑眉："你接生？那时你多大？"
"十二岁。"林素终于抬头，嘴角微扬，"怎么，不像吗？"
赵远舟忽然伸手，拇指擦过她脸颊："药粉沾到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林素愣住了。赵远舟的手指温暖干燥，触碰转瞬即逝，却让她耳尖发烫。
"谢谢。"她低头继续捣药，没看见赵远舟眼中闪过的深意。
当晚，赵远舟在村外树林里设下结界。影妖虽不算强大，但擅长隐匿，连他都一时找不到踪迹。正思索间，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怎么来了？"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林素。
"给你送饭。"林素提着食盒走近，"我猜你还没吃。"
食盒里是简单的农家菜，但香气扑鼻。赵远舟确实饿了，接过筷子大口吃起来。
"慢点。"林素忍俊不禁，"没人跟你抢。"
赵远舟吃饭的动作顿了顿。上一次有人关心他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一千年？两千年？
"结界设好了？"林素问。
"嗯。"赵远舟放下筷子，"但我怀疑影妖不是自己来的。"
林素神色一凛："什么意思？"
"影妖通常依附于更强大的妖怪。"赵远舟直视她的眼睛，"村里除了我，还有其他妖怪的气息，很淡，但..."
他的话被一阵阴风打断。树林突然暗了下来，月光被乌云遮蔽。赵远舟一把将林素拉到身后，妖力瞬间释放。
"来了。"
黑暗中，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袭来。赵远舟单手结印，金光闪过，黑影发出刺耳尖叫消散。但更多的黑影源源不断涌来。
"抓紧我！"赵远舟搂住林素的腰，纵身跃上树梢。林素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际。
"怕吗？"他问。
林素摇头，发丝扫过他的脸颊："有你在，不怕。"
这句简单的信任让赵远舟心头一热。他单手掐诀，口中念咒，一道金光以他们为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黑影灰飞烟灭。
树林重归寂静。
赵远舟抱着林素落地，却未立即松开手。月光重新洒落，照亮她微微苍白的脸。
"没事了。"他不自觉放柔声音。
林素突然伸手抚上他的脸："你流血了。"
赵远舟这才注意到脸颊有一道小伤口。作为大妖，这种伤本该瞬间愈合，此刻却仍渗着血珠。
"影妖的爪子有毒。"林素从腰间小袋取出药粉，轻轻按在伤口上，"可能会暂时抑制你的...特殊能力。"
她的指尖冰凉，动作却轻柔得像羽毛拂过。赵远舟凝视她专注的眉眼，忽然有种冲动想握住这只手。
"好了。"林素收回手，"我们回去吧，明天就是仪式了。"
回村的路上，赵远舟问出一直困扰他的问题："林素，你为什么不逃？明明知道村里人把你当祭品。"
林素脚步未停："因为这是我娘的村子。而且..."她顿了顿，"我相信山神不会伤害我。"
赵远舟没再追问。但他心里清楚，所谓的"山神"，很可能就是潜伏在村里的那个更强大的妖怪。
祭祀当天，全村人都换上了节日盛装。祠堂前的空地上搭起了高台，中央摆着一个穿红嫁衣的稻草人。
林素一袭红衣，长发披散，只在额间点缀一枚玉坠。当她缓步走向高台时，村民们跪拜行礼，口中念念有词。
赵远舟站在人群边缘，眉头紧锁。他注意到几个年轻人的眼神格外狂热，而村长则不时偷瞄后山方向。
仪式开始，林素手持桃木剑，在稻草人周围舞动。她的动作优雅流畅，仿佛真的在与看不见的存在交流。赵远舟却察觉到空气中妖力的波动越来越强。
突然，狂风大作，高台上的火把齐齐熄灭。人群骚动起来，有人惊呼："山神显灵了！"
一道黑影从后山方向急速掠来，直扑高台。赵远舟瞬间移动，挡在林素面前。黑影显形——竟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巨大山猫，双眼泛着幽幽绿光。
"果然是你。"赵远舟冷笑，"利用影妖收集精气，就等今天夺取山神新娘的力量？"
山猫妖口吐人言："滚开，大妖！这丫头是山神选中的容器，得到她我就能获得山神之力！"
村民们惊恐四散。林素却出奇地冷静，她拉住赵远舟的衣袖："它说的容器是什么意思？"
赵远舟来不及解释，山猫妖已经扑来。他因毒素未清，动作慢了半拍，肩膀被利爪撕开一道口子。
"赵远舟！"林素惊呼。
"别过来！"赵远舟厉喝，同时咬破手指，以血画符。金光暴涨，将山猫妖暂时逼退。
趁这间隙，林素突然冲向神龛，取出一个陈旧木盒。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
"住手！"山猫妖厉声尖叫，"那是我的！"
林素高举玉石，阳光透过玉石折射出七彩光芒。山猫妖痛苦地翻滚，身形开始消散。
"原来如此。"赵远舟恍然大悟，"山神之力一直在这玉石里，你娘留给你的？"
林素点头，眼中泪光闪烁："她临终前给我的，说能保护我。"
山猫妖发出最后一声哀嚎，彻底消失。村民们从躲藏处出来，满脸敬畏地看着林素。
赵远舟却注意到林素脸色惨白，身体摇晃。他快步上前，在她倒下前将人接入怀中。
"没事了。"他轻声道，手指拂去她额前的冷汗。
林素虚弱地笑了："谢谢你，赵远舟。"
这一刻，赵远舟突然明白，自己已经无法抽身离开了。这个叫林素的女子，像一滴水落入他千年沉寂的心湖，激起涟漪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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