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脂斋的晨雾比往日更浓,仿佛给整个小镇披上了一层轻柔的面纱。沈袖月将最后一板豆腐轻轻放入冷藏柜,指尖在金属把手上留下薄薄的霜痕,那是她日复一日辛勤工作的见证。江疏砚已经两周没有出现在青溪镇,连他常坐的榆木方凳都蒙了层细灰,仿佛在默默诉说着他的缺席。
“师姐,这期《顶级味蕾》……”林小鱼欲言又止地递过杂志,眼神中带着些许犹豫。专栏页面上,《豆香千年》的标题下赫然配着周棉的照片,她系着雪脂斋同款的靛蓝围裙,正在磨豆子,笑容灿烂,仿佛整个世界都围绕着她旋转。沈袖月轻轻合上杂志,冰柜的低温白雾漫过她手腕,那颗朱砂痣在寒气中显得愈发殷红,宛如一滴凝固的鲜血,诉说着她内心的复杂情感。
饕云阁的周年庆典办得极尽奢华,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弥漫着香槟和玫瑰的香气。沈袖月站在宾客席最后一排,看着水晶灯下的江疏砚为周棉戴上“年度新锐厨师”奖章。少女踮起脚尖在他脸颊落下一吻,镁光灯顿时闪成一片,将这一刻定格成永恒。周围的宾客们交头接耳,“听说江顾问亲自教了她三个月。”“到底是周董的养女,资源就是不一样……”碎语飘进沈袖月的耳朵,她转身离席,走廊的镜面墙映出她霜白的脸色,与周棉杏黄裙摆的暖调形成刺眼对比,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沈老板。”江疏砚的声音从身后追来,带着久违的急切,“专栏的事我可以解释。”沈袖月驻足,从手包里取出个青瓷小瓶,瓶身在灯光下泛着冷釉,“贺礼。新研制的豆乳霜,治厌食症有奇效。”她淡淡说道,“配方……是你爷爷当年求的那张。”江疏砚伸手要抓她手腕,却只碰到飘散的袖角。沈袖月已走进电梯,镜面门合拢的瞬间,她看见周棉提着裙摆奔向江疏砚,像只归巢的黄雀,眼中满是期待与依赖。
青溪古井结了层薄冰,寒气逼人。沈袖月跪在井台边打水,木桶撞碎冰面的声响惊飞了老槐树上的寒鸦,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要变天了。”沈老夫人将祖传滤布晾在竹竿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那孩子来求过三次,说愿意用‘味真坊’的股权换秘方。”沈袖月搅动井水的手突然顿住,冰水里浮着片枯叶,叶脉的纹路像极了江疏砚掌心的生命线,让她心中一颤。“阿嬷,第七滤的竹沥水……”她舀起一瓢冰水浇在发烫的眼皮上,试图平复内心的波动,“是不是该换新竹了?”老人抖开滤布,光绪年间的官印在阳光下忽明忽暗,“新竹太嫩,滤不出陈年的苦。”
冬至夜,沈袖月在账本上划掉整页的订单,心中满是无奈与疲惫。院门突然被撞开,江疏砚裹着风雪跌进来,肩头积了寸厚的雪,狼狈不堪。“尝过豆乳霜了?”沈袖月头也不抬,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冷意,“加了三钱黄连,苦不苦?”青瓷盏摔碎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江疏砚抓住她执笔的手,掌心烫得吓人,“周棉住院了——她对豆类严重过敏!”沈袖月缓缓抽出手,从柜台下取出药囊,“紫苏煎水服下就好。”她将药包推过去,“你忘了吗?你爷爷的医案里……早就记过这症状。”江疏砚瞳孔骤缩,记忆闪回三个月前,周棉戴着那串红豆手链说“疏砚哥我从来不吃豆制品”时的古怪表情,如今想来,满是暗示。
风雪拍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响声。沈袖月望着他踉跄离去的背影,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账本上。最后一笔未干的墨迹被水渍晕开,像滴化不开的陈年血泪,在纸上肆意蔓延,正如她心中那无法言说的苦楚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