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江疏砚站在"饕云阁"后巷的雨棚下,看着雨水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坑。他的胃又开始绞痛,那种熟悉的灼烧感从胸腔蔓延到喉咙。三天了——自从尝过沈袖月的豆腐后,那些工业流水线食物再也无法下咽。
手机屏幕亮起,助理发来的消息:【检测报告补充页:雪脂斋豆腐含有的陈皮苷成分,与您日常服用的胃药有协同作用】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巷尾突然出现的身影。沈袖月撑着一把竹骨油纸伞,怀里抱着青瓷食盒。雨水顺着伞沿滴在她月白的衣襟上,晕开深深浅浅的蓝。
"江先生看起来需要一碗热豆花。"她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像隔着一层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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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云阁后厨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瓷砖墙上。江疏砚看着沈袖月揭开食盒,嫩白的豆腐脑在青瓷碗里微微颤动。她撒上桂花蜜时,手腕内侧的朱砂痣时隐时现。
"你跟踪我?"江疏砚没有接碗。
沈袖月用瓷勺轻轻搅动豆花:"镇上唯一米其林餐厅,很难找吗?"她突然倾身,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你专栏里写'工业味精毁了中国人的味蕾'..."呼吸带着淡淡的豆香,"可你现在连自己做的菜都吃不下去。"
江疏砚猛地抓住她手腕,瓷勺"当啷"掉在地上。两人同时低头——他的拇指正压在那颗朱砂痣上,像按住一粒小小的红豆。
"为什么是我?"他声音沙哑,"为什么用那种...特别的眼神看我吃豆腐?"
沈袖月突然抽出手,舀了一勺豆花递到他唇边:"先吃。凉了会有酸味。"
雨声忽然变大。江疏砚低头含住瓷勺的刹那,檐角的铜铃与远处磨坊的声响奇妙地共鸣。某种遥远的记忆被唤醒——五岁的他被苦药呛得大哭,有个小女孩塞给他一块甜豆腐...
"叮——"瓷勺落回碗中。沈袖月已经退到门口,伞尖滴下的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漩涡。
"明天打烊后,"她的背影融在雨幕里,"来看真正的'七浸九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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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脂斋后院**的夜雨别有韵味。江疏砚站在廊下,看沈袖月将浸泡好的黄豆倒入石磨。她推磨的动作行云流水,腰肢在月光下像一株摇曳的竹子。
"第三滤要用马尾筛。"她抹了把额头的汗,突然抓住江疏砚的手按在筛网上,"感受这个力道...太轻留渣,太重会破。"
他的掌心贴着她手背,两人的汗水混在一起。筛网下的豆浆像银河倾泻,泛起细碎的泡沫。
"我查过资料。"江疏砚突然说,"光绪年间江家药堂的账簿,记载着向沈氏豆腐坊购买'养胃引子'。"
沈袖月的手顿了顿。一滴汗从她下巴滴落,正落在他的腕表上:"所以你专栏里那些话..."
"是试探。"他接过筛网,手指擦过她的指尖,"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记得。"
雨停了。月光突然明亮起来,照见沈袖月泛红的耳尖。她转身去取滤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个喂你吃药的小女孩...后来去哪了?"
江疏砚从背后靠近,近到能闻到她发间的豆香:"她给了我一块甜豆腐,然后..."他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拈走她肩上一片豆荚,"跟着家人搬走了。"
沈袖月突然转身,两人几乎鼻尖相触。后院的老槐树突然抖落一串雨珠,惊起几只夜鹭。
"最后一滤。"她后退半步,举起陶碗,"要尝吗?生豆浆。"
江疏砚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奇迹般抚平了胃里的灼痛。他忽然发现碗沿有个小缺口——和他记忆里那个小女孩用的碗一模一样。
"小心割嘴。"沈袖月用拇指抹去他唇边的豆浆,却在要撤离时被他捉住手腕。
夜风穿过晾晒的滤布,发出海浪般的声响。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像两株依偎的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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