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混着雨腥气在走廊横冲直撞。
我抱紧病历本缩在急诊室的蓝色帘幕后面,陆沉舟的白大褂下摆正在滴落鲜红的血珠。醉汉的咒骂声刺破凌晨三点的寂静:"医生不就是收钱救人的狗!"
无影灯下他的手术剪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止血钳夹住翻卷的皮肉时,我注意到他后颈的疤痕在剧烈跳动。沾血的纱布堆成小山,他突然转头对护士说:"准备2%利多卡因。"
那个总在口袋里装水果糖的人此刻像台精密仪器。直到醉汉腕间的玉兰花纹身暴露在灯光下——六片花瓣中央纹着模糊的车牌号。
器械盘突然倾覆。
陆沉舟的手悬停在距动脉三厘米处,冷汗顺着下颌线坠入血色沼泽。我下意识抓住他的臂弯,触到衬衫下剧烈震颤的肌肉。
"陆医生需要休息。"护士长匆匆拉开我时,瞥见他锁骨处晃动的银质怀表,"去帮他把怀表收好。"
消防通道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声次第亮起。怀表盖内侧的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少女举着永生钢笔在笑,眼尾有和陆沉舟一样的泪痣。翻转的瞬间,CT胶片像枯叶飘落——诊断日期是2008年6月21日,恰好是我举着蒲公英拍照的后一天。
"那是星形细胞瘤。"
陆沉舟的声音裹着烟草味从头顶落下。他倚在安全出口的绿漆铁门上,指尖火星明灭间照亮眼底血丝:"母亲临终前抓着钢笔在病历上写诗,墨迹和脑脊液一起滴在我手背。"
我握紧怀表的手被他突然按住,金属棱角陷入相贴的掌心。他的体温透过纱布传来,像穿过二十年时光拥抱那个跪在手术室外的少年。
"为什么要当医生?"
他扯开领口露出更多疤痕,玉兰花刺绣在锁骨下方开得凄艳:"为了在死亡通知书上签名时,能替家属画朵不会凋谢的花。"
住院部突然响起急救广播,陆沉舟转身时白大褂扫过我的小腿。那些藏在玉兰花瓣里的往事,化作他后颈疤痕上凝结的血珠,重重砸在印着"安宁"二字的地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