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那一族,只有活到成年,才能拥有名字。”
林晚先是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时,只觉得心底泛起一阵尖锐的疼。
怀璧其罪的冥族孩子,能活到成年的,寥寥无几。
“所以你从前……没有名字。”她轻声问。
“嗯,”木九渊的语气听起来很轻快,“姓明的叫我‘喂’或者‘哎’,别人看我生得漂亮,都叫我小公子。小晚儿,我是个天才。那时候我看他们,就跟看一群傻子一样。”
她一半心神听着他胸膛里沉稳有力的心跳,一半心神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讲。
“我记得我刚出生的事。”他慢慢地说着,像是在回忆一场很久远的梦,“我知道路燕然是什么时候偷偷溜走的。那时候我大概才两个月大,她还抱着我哭了好一会儿,好像很舍不得我,但她还是走了。”
“后来,就有人来偷袭我们,被姓明的打跑了。再后来,姓明的就带着我搬了家。”
“我当时真没想到是她干的,我还挺想她的,怕她回来找不着我们。姓明的性子太闷了,没劲,路燕然在的时候,好歹还有点意思。我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就拿着木头,雕路燕然,雕了一个又一个。我真的很想她啊。”
“我那时候总在想,她要是后悔了,回来找我们却找不到,该有多着急?天底下,哪个当娘的会不想自己的儿子呢?”
“我还记得她喂我奶的样子,眼睛是亮的,嘴巴是弯的,整个身上……都有一层白色的光。”
他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
只是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发丛里,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不停地嗅来嗅去。
仿佛她身上那淡淡的清香,是能让他安宁下来的唯一解药。
她的双手仍被他缚着,没法拥抱他,只能更深地往他怀里钻。
方才他还拿着木头人逗她笑,现在却……她心里一阵阵发酸,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如何抚慰他。
这伤口太深了,又在最要命的地方,旁人说的再多,也只是隔靴搔痒。
安慰和劝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如果只是恨,报了仇,还能痛快一场。
可偏偏那恨里,缠着爱,缠着一只雏鸟对母亲最原始的依恋。若没了恨,他便一无所有。
当初木九渊杀进天都,存的就是和路燕然同归于尽的心思,而不只是杀了她那么简单。
他要毁掉一切,包括他自己。
那现在呢?
她在他心里的分量,够不够将他从那片深渊里拽上来?
“木九渊,”她探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着他,“无论如何,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他垂下头,气息拂过她的额发,整个人都沉寂下来。
这一刻,这个男人罕见地露出了面具下的真实。
没有假笑,没有戏谑,没有伪装。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极轻极缓地飘出来:“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不自量力地想拉住我,只会跟我一起掉下去,尸骨无存。值得?”
他什么都明白。
她没急着回答,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等他继续说。
木九渊扯了扯嘴角:“不如考虑我最初的提议。身体给我,心收回去。这些日子你做得够好了,足够换你一条命。掉下去之前,我会放手,不拉着你一起死。”
“怎么样,嗯?”他指尖挑起她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