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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沈妤跟着轮床奔跑,直到手术室的大门将她和单崇隔开。她盯着"手术中"三个刺眼的红字,双腿突然失去力气,跌坐在塑料椅上。
"他会没事的。"
沈妤抬头,看见母亲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两杯自动贩卖机的咖啡。她接过咖啡,温热透过纸杯传递到冰凉的指尖,却驱散不了胸口的寒意。
"医生说...那块碎骨移位了。"沈妤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能会伤到脑干。"
沈明霞在她身边坐下,香奈儿套装在医院的荧光灯下显得不合时宜的华丽:"我联系了北京的王医生,他是脑科专家。"
沈妤猛地转向母亲:"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为什么要拍那些视频?"
沈明霞的手指轻轻敲击咖啡杯:"我担心你被利用。"她停顿了一下,"单崇的名声在体育圈并不好。"
"什么名声?"
"固执,不要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母亲直视她的眼睛,"三年前他明知有危险还坚持参赛,差点死在赛场上。他母亲因此心脏病发作,至今卧床。"
沈妤的手指收紧,咖啡溢出烫红了皮肤:"他从来没提过..."
"这种人只会考虑自己。"沈明霞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小妤,我见过太多这样的运动员,他们眼里只有金牌,为此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关心他们的人。"
沈妤想说单崇不是那样的人,但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位戴着蓝色手术帽的医生走出来:"单崇的家属?"
"我是他女朋友。"沈妤冲口而出,无视母亲惊讶的目光,"他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疲惫的脸:"情况比较复杂。"他拿出CT片对着灯光,"这块碎骨压迫视神经已经很久了,但今晚的撞击让它移位到这里——"他指向脑干附近的一个小白点,"手术风险很大。"
沈妤的视线模糊了:"有多大?"
"30%的成功率。如果失败,可能会永久失明,或者..."医生没有说完,"需要家属签字。"
"他没有家属。"沈妤说,"母亲卧床,父亲早就不在了。我能签吗?"
医生犹豫地看向沈明霞,后者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我是省体育队领队,可以作证。"
签完字,医生匆匆返回手术室。沈妤盯着自己歪歪扭扭的签名,突然想起什么:"妈,你认识单崇的母亲?"
沈明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年轻时一起训练过。"
"只是这样?"
"她叫林澜,是我在国家队的双人滑搭档。"母亲的声音变得遥远,"直到她爱上那个滑雪教练,放弃花滑去了黑龙江。"
沈妤瞪大眼睛:"所以你和单崇...?"
"毫无关系。"沈明霞斩钉截铁地说,"直到三天前我都不知道他在这里当教练。"
但沈妤捕捉到了母亲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她想追问,却被一阵尖锐的头痛打断。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超过24小时没吃没睡了。
"去休息吧。"母亲递给她一张房卡,"医院对面的酒店,我开好了房间。"
沈妤摇头:"我要等他出来。"
"别傻了,手术至少六小时。"沈明霞强硬地说,"你脸色白得像纸,难道想晕倒在医院?"
最终沈妤妥协了,但酒店房间的床像针毡一样让她无法入睡。凌晨三点,她悄悄返回医院,发现母亲不在等候区。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旁边多了个年轻男子,正低头摆弄单反相机。
"你是?"沈妤问。
男子吓了一跳,相机差点脱手:"我、我是滑雪杂志的记者,听说单崇受伤了..."
"谁告诉你的?"
"圈内消息..."男子眼神闪烁,悄悄把相机往身后藏。
沈妤正要追问,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是另一位医生,白大褂上有血迹:"病人暂时稳定,但需要观察48小时。家属可以去看一眼,但不能久留。"
沈妤顾不上理会那个可疑的记者,跟着医生进入ICU。单崇躺在众多仪器中间,头上缠满绷带,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他的睫毛在苍白皮肤上投下两道阴影,胸口随着呼吸机节奏微弱起伏。
"单崇?"沈妤轻声唤道,握住他冰凉的手。
没有回应。但当她试图抽手离开时,单崇的手指突然收紧。
"林...教练..."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
沈妤僵在原地。林教练?他是在叫...母亲?
护士进来请她离开,沈妤满腹疑问地回到走廊。那个记者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匆匆赶来的母亲,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
"他醒了?"沈明霞问。
"没有,但说了奇怪的话。"沈妤直视母亲的眼睛,"他喊'林教练对不起'。"
保温桶从沈明霞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热汤溅在她的名牌高跟鞋上。但她似乎毫无知觉,只是死死盯着ICU的门。
"妈?到底怎么回事?"
沈明霞缓缓蹲下,开始机械地捡拾保温桶碎片:"当年...林澜怀孕后,是我劝她退役的。"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我说双人滑搭档需要绝对信任,而她即将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
沈妤倒吸一口冷气:"所以她放弃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我没想到她会因此怨恨我...后来她丈夫意外身亡,她一个人带着单崇生活艰难,曾写信向我求助。"沈明霞的手指被碎片割破,鲜血滴在白色地砖上,"但我刚生了你,又忙着复出,只寄了些钱..."
沈妤看着母亲罕见的失态,突然明白了什么:"单崇知道这些吗?"
"应该不知道。"沈明霞站起身,用纸巾按住流血的手指,"林澜是个骄傲的人。"
"那为什么他叫你林教练?"
沈明霞的眼神飘向远处:"也许...是因为这个。"她从钱包深处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两个年轻女孩站在领奖台上,笑容灿烂,"我们长得有点像,年轻时。"
沈妤接过照片,突然认出了背景中的冰场:"这是省队的训练基地?"
"嗯,二十多年前了。"
"单崇去过那里吗?"
沈明霞愣了一下:"应该没有...等等。"她皱眉思索,"林澜丈夫去世那年,单崇大概七八岁,曾来省队住过一个月。那时我在国外比赛..."
沈妤的心跳加速:"而我当时刚出生,和外公住在基地家属院。"
母女俩对视一眼,某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性在空气中蔓延。沈明霞率先移开视线:"别胡思乱想。他现在需要静养,你也是。"她看了看手表,"我改签了机票,下午三点。在那之前你得吃点东西,睡一觉。"
"我不会回去。"沈妤坚定地说。
"不是回北京。"母亲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是去哈尔滨。我联系了林澜的医生,安排她转院过来。她有权知道儿子的情况。"
这个出乎意料的转变让沈妤一时语塞。她看着母亲眼角的细纹和不再挺拔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是强势的女人也在变老,也在后悔。
"妈...谢谢你。"
沈明霞摆摆手,转身走向电梯:"去休息吧。我守着。"
沈妤没有去酒店,而是爬上了医院天台。寒风刺骨,但能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一些。远处,太阳正从城市边缘升起,给高楼镀上一层金边。
她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站在冰场中央。音乐响起,是那套《冬之祭》的自由滑。第一个跳跃,勾手三周——她在空中旋转,风掠过脸颊,落冰时右踝传来熟悉的刺痛...
"啊!"沈妤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真的做了一个旋转动作,差点在天台边缘失去平衡。
心跳如雷,她退后几步靠在墙上,突然明白了什么。恐惧从未消失,但对花滑的爱也一直都在。就像单崇无法放弃滑雪一样,她血液里流淌的也是冰刀的轨迹。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的短信:「他醒了,要见你。」
ICU里,单崇的绷带已经减少了一些。他右眼还蒙着纱布,但左眼是睁开的,在看到沈妤时微微弯起。
"小天鹅..."他的声音嘶哑,"你还在。"
沈妤握住他的手,这次没有被拒绝:"我当然在。"
单崇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指向自己的头:"医生说...碎骨取出来了。"
"真的?那视力呢?"
"右眼...还是看不清。"单崇苦笑,"但比完全失明好。"
沈妤眼眶发热:"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偷偷练习那个动作?"
单崇的视线越过她,看向门口:"因为...想证明我还能飞。"
沈妤回头,看见母亲站在那里,表情复杂。单崇的眼神变得迷茫:"林...教练?"
沈明霞慢慢走近:"我是沈妤的母亲。"她停顿了一下,"也是林澜曾经的搭档。"
单崇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护士们冲进来请她们离开,沈妤最后看到的是单崇挣扎着想说什么的样子。
走廊上,沈明霞的手机响了。她接听后脸色骤变:"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好,我知道了。"
"怎么了?"沈妤问。
母亲放下手机,面色凝重:"那个记者...把单崇复出训练的视频发到了网上。现在体育频道都在报道他隐瞒伤情违规训练的事。"
"这有什么好报道的?"
"问题不在于他,而在于..."沈明霞深吸一口气,"视频里清楚地拍到了你,沈妤。媒体在问为什么国家队的花滑选手会和一个'被禁赛的违规者'混在一起。"
沈妤的大脑一片空白:"被禁赛?单崇是被禁赛的?"
"三年前那场比赛后,国际雪联给了他两年禁赛期,名义上是'违反医疗建议参赛'。"母亲揉了揉太阳穴,"但圈内人都知道,这是变相逼他退役。"
"所以他才偷偷训练...他想证明自己还能比赛?"
沈明霞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一切。沈妤想起单崇小屋里的训练日志,那些日益加剧的疼痛记录,以及那句"值得冒险"。
"我要帮他澄清。"沈妤坚定地说。
"不行!"母亲厉声制止,"你知道现在卷入这种舆论风波对你多不利吗?奥运选拔在即——"
"那就放弃选拔!"沈妤提高声音,"妈,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不是单崇,我可能永远都不敢再站上冰面。他比任何人都更懂运动员的挣扎!"
沈明霞震惊地看着女儿,仿佛第一次认识她。就在这时,ICU的门再次打开,医生走出来:"病人情况稳定了。他坚持要跟沈小姐说句话。"
沈妤冲进病房,单崇虚弱地抬起手:"别...为我吵架。"
"你都听到了?"
单崇点点头:"视频的事...别管。你该回冰场了。"
"我不能就这样——"
"沈妤。"单崇罕见地叫了她全名,"你的战场在冰上,不是媒体。"他艰难地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替我...完成那个我做不到的跳跃。"
沈妤的眼泪终于落下:"但我害怕..."
"我知道。"单崇的左眼也湿润了,"所以更要回去。面对它。"
沈明霞站在门口,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当沈妤泪流满面地转向她时,母亲出人意料地说:"下周一,国家队训练基地。王教练会给你一次测试机会。"
沈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如果你能在测试中完成那套自由滑,包括那个失败的勾手三周..."沈明霞顿了顿,"我会亲自向媒体澄清单崇的事。"
这个突如其来的让步让沈妤不知所措。她看向单崇,后者微微点头。
"好。"沈妤擦干眼泪,"我答应你。"
单崇的手指轻轻勾住她的:"加油...小天鹅。"
离开医院时,沈妤在电梯里遇到了那个可疑的记者。这次他不再躲闪,而是直接举起相机拍下她红肿的眼睛。
"期待在赛场上见到你,沈小姐。"电梯门关闭前,他意味深长地说,"不知道王教练看到今天的新闻会怎么想?"
沈妤这才注意到他胸前的证件——不是滑雪杂志,而是《体育周报》,母亲最讨厌的八卦媒体。
走出医院大门,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眼。手机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链接。点开后,单崇在雪地上痛苦翻滚的画面让她胃部绞痛。标题赫然写着:《禁赛选手单崇秘密训练险丧命,国家队新星沈妤卷入丑闻》。
沈妤关掉视频,深吸一口气。无论前方有多少风暴,她知道自己必须回到冰面上——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在病床上依然相信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