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秋华自然流露的关心和殷友禾的离去,使卫榕内心的不悦和面子上的愉悦混成了一种不伦不类的尴尬,她看着她的母亲,像盯着一道谜题,人类好奇的本能,让她恨不得冲上去质问并阻止母亲的一切糊涂言行,仪式马上要开始了,宾朋云集,如果出现一点儿差错,丢脸的难道只是她卫榕一个人吗?还有殷友禾反应的速度令她妒火中烧,是个女人就会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她已经后悔之前为了他的真诚和坦白而表现出对他和米亚的友情的大度。就算米亚和她们有些缘分,毕竟是个外人,你们都疯了吗?
米亚无暇顾及其他,一心向着门口,那就是她的逃生门,所有的礼仪都被廉耻覆盖,她已顾不了许多。
“你还好吧?”一股熟悉的味道让米亚混沌的头脑镇静片刻,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有力地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灵魂。
姚宇鑫的出现,犹如皇帝驾到,刚刚好将米亚从“宫廷争斗”中解救出来。她抓紧姚宇鑫的胳膊,提住一口气,冒着风险迈开大步,急急地绕开众人,走出大门,小跑着下了台阶,慌乱右转,闪身躲进墙根的阴影里,她呼出一口气,与此同时,一股热流势不可挡地顺着她紧闭的双腿快速爬行,蜿蜒蠕动令她颤抖。
米亚的脚下瞬间湿成一片黑色。
两个人愣了几分钟,都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殷友禾气喘吁吁地跑来,搞不清状况地说:“车在门口,你自己能走吗?我带你去医院。”
姚宇鑫在暗处都已经看见米亚脸红得眼泪快决堤了,他赶忙说:“没事没事,她不是生病,你别紧张,车钥匙给我,我在这里照顾她,你赶紧回去参加订婚仪式,到九点了,快去,别小事化大。”
殷友禾点头,郑重地拍了下姚宇鑫的肩头,把钥匙交给他说:“你在就好。”又看看米亚,“好点了,给我打电话”说着转身离开,赶赴他人生的一场重头戏。
现在,米亚和姚宇鑫两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像谢幕后的演员,空间和时间上的瞬间转换令人无所适从。
“我需要去卫生间。”殷友禾一走,带走了米亚的羞怯和慌张,她很干脆地说。她极需要解决眼前的尴尬,完全不顾前因后果,至于这段荒唐的经历她只想一个人保留,不需要与人共享成为笑谈,姚宇鑫因为“知道得太多”在米亚今后的人生里被过早的“灭了口”,他就像一个杂乱的梦境会被快速地遗忘。
“好的,跟我走吧!趁现在没人。”
米亚借着整理裙子,婉转地摆脱了一直被姚宇鑫扶着的胳膊,姚宇鑫很识时务地走在前面,拉开车门时毫不犹豫地脱下身上的外套垫在了座位上,米亚反倒不好意思,她坚持坐在靠垫上,心怀感激地将衣服还回去。
“没关系。”姚宇鑫绅士至极的微笑表明这纯粹是一种“共产国际”式的帮助。
汽车驶出别墅大门,远去的灯光人影消失在寒冷的夜里,如同隐退的海岸线。
“我欠你一个人情。今天本来是甩包袱的,没想到还是欠了笔人情债。”米亚上车后,沮丧地说。
“我发现你的想法很怪?爱给自己套上莫名的思想枷锁。”
“怎么说?”
“没听说过,‘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吗?”
“我相信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
“简单的道理不是一句印在书上的空话,而是用来指导人们实践的。想事情,处理问题,如果用最简单的思维和方法应对,好处很多。”
这种极尽友善的循循善诱令米亚放弃了与姚宇鑫的争执,尽管她不认可反方观点,但“辩证法“是被从小灌输的,悲观或是善良,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出发点。
“感觉你有点跑偏。”姚宇鑫温和地补充着。
米亚沉默不语,眼睛盯着路上的反光带,它们在速度面前一闪而过,她的意识短暂恍惚了一下,突然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位的莫名之感,她望着没有尽头的前路,担心自己再也找不到方向,内心的荒凉和无所依附如同路边的大树一样,外表给人骄傲从容的姿态,实质是内心的孤独带来的恐慌。
姚宇鑫扭头看了看米亚,她的不在“状态”使他放弃了‘三观’之论。两个人的沉默让车里的空间无限增大,他觉得恢复融洽是他的责任,于是打开了音乐,微笑着以一种“要来杯咖啡?”的语气问米亚:“要来支烟吗?”
在音乐的起伏和烟雾的缭绕中,米亚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她老练地吞吐着,眼神开始迷离,她降下车窗,纯净如夜色的空气如潮水般涌入,洗涤着她被污染的肺泡。
“猜我现在想干什么?”
姚宇鑫看了米亚一眼,真诚毫无遮拦的目光给了她一个自由叙述的信号。
“我想泡在一缸温热的水里。停止呼吸和思考,只感受水波的力量和温度,像一条鱼静静地沉在水底睡觉。”米亚的表情仿佛现在她已经实现了愿望,完全沉浸在想象中。
“听起来很不错。”
“有时候想象会带给人很大的满足。”
想象带着某种憧憬,大多美好,让人期待,若成为现实,人们会想,也不过如此,破灭一个美梦倒不如让它持续下去,成年人的悲哀就是不可以任性地活在想象里,无奈地接受现实,让它击碎幻想,让自己在一条不断失去兴趣和热情的路上越走越远。
街景渐渐繁华,路过便利店时,姚宇鑫下车买了卫生巾和生理内裤给米亚。
“送你回家吗?”
米亚慢吞吞地点头,她没有选择。
“你可以在外面稍等一下吗?”米亚脸红地说,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将再一次令她难堪。
姚宇鑫露出一个令人放松的微笑,走远几步转身背对着车窗,米亚快速地移到后座,顾不上多想,完全一副“看妇科”的状态,厚着脸皮为自己善后,换下来的带血内裤活像凶案现场的证据。她像个盗贼慌乱而紧张的用塑料袋装好“脏物”,一股脑儿地塞进包里,还有被她弄污的坐垫,然后敲敲车窗说:“好了。”
“不到前面来坐吗?”姚宇鑫系好安全带回头问。
米亚快速地晃脑袋,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和他闲聊天了,一心只想快点回家,忘掉眼下的一切,让今天提前结束。
“要我送你上去吗?”姚宇鑫停好车,要尽最后的义务。
“不用了,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否则我一定会出丑的。”米亚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不用放在心上,很高兴能认识你。”
米亚除了微笑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突然就问了一句她一直担心的事:“你不会笑话我吧?”
“会。”姚宇鑫一本正经地说。
“你……”米亚吃了一惊,又羞又气答不上话,真想抽自己,怪自己嘴欠,直接下车走人不就完了吗?
姚宇鑫忍不住还是笑出了声,他只想搞活气氛,不想真让米亚下不了台,他们之间这种外交式的交流他真心不喜欢。
明白了姚宇鑫的意图后,米亚瞪了他一眼,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拜拜。”
“拜拜,记得给卫总打个电话,她很担心你。”
米亚朝姚宇鑫挥挥手,最后的笑容显得疲惫,防盗门终于在她身后关闭,像落幕一般将她的世界隔出一片寂静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