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亚的眼神频频望向房间的侧门,心里后悔错过刚才可以溜走的机会。夹在这些人当中令她浑身不自在,有种误入陌生男人房间的尴尬。此时姚宇鑫不在这里,晚餐过后,她只是分神片刻,他就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她用眼神四下里迫切寻找的同时,身不由己地随着大家进入这个房间,她像一个被莫名遗弃的孩子,恐惧、失落和不满让她的情绪极度压抑。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不见了,整晚的“应酬”、“周旋”,是为了一己私利,关键一役即将打响,而此刻她手里的“武器”却不声不响地跑没影儿了。
卫榕的眼神终于落定在米亚的脸上,自信和自负让她的身影在灯光下瞬间膨胀,她微微扬起了下巴,挺起的胸膛积蓄着力量,耀眼的白皙从额头一直沿展到胸口,她笑起来像一只饱满的果实,露出健康粉红色的牙床。
她身旁的男子衣着得体,风度翩翩,鬓角和眉毛都经过刻意地修饰,血色旺盛的脸膛和一副颀长的好身材交相呼应。她发现他的额头有一些细小的水珠,笑容克制在闭合的唇间。
现在,那对人影正向她袭来,一切都变得虚无,灯光摇曳,人影晃动,喧闹声被放大了数倍,她整个人变得僵硬,仅仅是害怕和他们说话。
“你好,米亚。”卫榕先伸出了手,自然而然地拉住她,语气友好但不亲切,“今天招呼不周,多多包涵。”
殷友禾接着伸出了手,以同样的形式问好。
米亚惊魂未定,一动不动,只有那只被卫榕和殷友禾握过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今天很漂亮。”卫榕始终带着微笑说。
“哪里,你才是最美的!”米亚由衷地回答。客套完后,两个女人出现了短暂的冷场,眼神都飘远了一下,又同时回归,相视而笑。
“之前咱们可能有些小误会,以后不会了,大家都是朋友,我相信友禾。”
米亚看着卫榕,似乎从她眼中找到了些许真诚,她心里迷惑未解,不知如何回答。
“见我妈了吗?还有事找她商量!”
“哦,卫总和于院长在一起,应该在二楼小客厅里。”米亚答道。
“是吗?那我上去看看,你们慢慢聊。”卫榕和殷友禾亲吻告别,眉眼间深情妩媚,一个华丽的转身,消失在门口。
米亚目瞪口呆,是什么让卫榕改变了对她的态度?事情变得像魔法一样简单,一觉醒来,她们之间暗流涌动的关系,没经历风雨就看见了彩虹。
目送走卫榕,米亚和殷友禾的交流进入一种原始自然而私人的模式,她俩同时修剪掉杂七杂八的社会关系和角色定位,重新回到了一男一女互生喜悦,渴望了解的彼时状态。
“你朋友呢?”殷友禾直接切入主题,眼神像家长关心子女,是一个躲不掉的问题。
“朋友?”米亚迟疑一下,明白他说的应该是姚宇鑫。
“可能去洗手间了。”米亚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坐下聊吧!殷友禾低头看了一眼米亚脚踩十厘米的高跟鞋,挖苦道:“打扮成这样,想抢主角的风头啊,活受罪!”
米亚机械地跟着殷友禾坐下,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毫不犹豫却没有目的,对他的顺从,她又羞又恼,脸上红潮暗涌。“祝你们百年好合。”她急忙端起桌上的香槟一饮而尽。
“看你们聊得挺开心的。”殷友禾继续问。
米亚斜眼看殷友禾,眼睛半开而无畏,突然兴奋地说:“吃醋了!”
“当然。”殷友禾眼神坦荡,回答自然,丝毫不觉此话不妥。
“求你别这样,别玩我了!”米亚萎靡得很,“你这样我会方寸大乱的,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有多糟!”
“我当你是知己,我是认真的。我们之间的事,卫榕知道,我对你真实的想法,我们之前也沟通过,她能理解也同意我们的交往,她也有男闺蜜,我们决定和你、你将来的男朋友,一起做好朋友。”
“你确定有可能?我怎么感觉你像童话作者,故事编得一厢情愿?”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像你想得那么狭隘,是你头发长见识短。”
“算你说对了,我没打算颠覆自己的三观,我决定和你‘相忘于江湖’。”
“这可由不得你。”
“这也由不得你。”米亚站起身欲走,被殷友禾一把拉住。
“别这样,为什么要‘非爱即恨’呢?友谊地久天长,没听过吗?爱情可是有保质期的,最长不过十几个月。你该明白,‘红颜知己’对一个男人来说举足轻重!”
“是是是,你的理论最正确,是金科玉律可以教化世人,就像‘牛顿定律’我没办法反驳,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些话你会同卫榕讲吗?”
“会啊,我已经讲过了。”
米亚愣住了,接着一句“鬼扯!”还是要走。
“爱情的载体可以被取代,晚餐的时候姚宇鑫不就取代了我吗?”
米亚无言以对,要走的姿态已不迫切。
“要学会随缘,在错误的时间遇上对的人,这就是友情的缘分,而人生能得一知己也要几世修为。”
“你怎么证明这不是在自欺欺人?”
“对你我行事坦荡,绝不生淫意之心。”殷友禾放低了音量。
“如果我愿意呢?”米亚挑衅道。
“一巴掌打过去!”殷友禾斩钉截铁地笑着说。
“我就这么没有吸引力?”米亚气得叉腰说话。
“是啊!我也纳闷,你带给我的感觉天生就不具有任何性别诱惑。”
“你怎么拐着弯骂人!”
“我在夸你不像女人,哈哈哈。”
米亚陷入沉思,留下殷友禾独自傻笑。
卫榕真的这么心宽吗?女人在情感上的自私和占有欲不是相同的吗?即使殷友禾值得相信,难道她看不出米亚的尴尬吗?还有姚宇鑫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知道姚宇鑫的?
“你认识姚宇鑫?”
“你喜欢姚宇鑫?”
两个人默契的同时提问。
“这不关你的事。”米亚负气道。
“我有权保持沉默。”殷友禾以牙还牙。
两个人互相仇视了半天,米亚突然眼圈红了,殷友禾立刻改变了心意,语气温柔起来:“当然认识,是卫阿姨特意安排的。”
“这安排真好,你觉得呢?”米亚随便地问,带着一丝不被察觉的心灰意冷。
“你们晚餐的时候聊得很愉快。”殷友禾终于暴露出他对米亚的关注,最终做出了慎重的评语,“你俩很配。”
“我和别人好,你心里真的一点都不难过?”米亚开始绝望。
“本该如此。”
“你比女人还要认命。”
“顺从是对宿命的最大敬畏,你以后会明白,我的想法和做法是正确的。任性毁得不只是自己,副作用会辐射到周围所有的人,这绝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要对自己的情感负责任,因势利导,引入正途,我们只要稍加隐忍和克制就可以让它永远健康向上,随之而来的是你的正常的人生和幸福的家人!”殷友禾的目光被酒里晃动的光影催眠,米亚一下子想起了他的姥姥,这是殷友禾对自我过往的疏理,是他人生信念转变后的总结。
米亚仿佛一下子理解了他所说的,摊开手掌,接纳上天给你的东西,就像雪落时,进入你眼里的千千万万,而落入你掌心的那一片,才是命中注定要为你融化的。
“道理真的很简单,难的是去做。就算是“泰坦尼克式的爱情”女主最后也会开心地活到九十九。你就是不甘心,我不相信你会为了我寻死觅活终身不嫁。”
“当然不会,我又不是从古代穿越来的!”
“那是,你移情别恋的速度,我刮目相看啊!”
“或许我真没想象的那么爱你。”
“你这话带劲,像我认识的米亚。”
“变态!来,为我死无藏身之地的爱,干杯。”
米亚醉意明显,笑中带泪地把香槟当水喝。殷友禾的好言相劝,反而助长了她的任性。
“喂,你这样醉了,会出洋相的。”
“放心,我才不会砸自己的饭碗呢。再说你不是罩着我吗?咱俩不是好哥儿们吗?”。
“你可真够势力的。”
“哼。”
他俩的嘴仗没完没了地打,淹没在一片喧哗声中,差一刻钟九点,卫榕挽着卫秋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母女俩径直向这边走来,宛如走向颁奖席开奖的嘉宾。米亚立刻变得很虚伪,懒散的肩膀端了起来,丰富的表情隐退在卑微的笑容背后,像潮水隐退后的暗礁,独自嶙峋。一瞬间,她的想法天翻地覆。之前,“殷政委”做的思想工作全部化为乌有,所有的语言抵不过她看卫榕一眼的感觉,这个女人总是让她感到莫名的不安,连她的背影都会让她产生一种防御的本能,和卫秋华给她的感觉完全是两个极端,她在这对母女俩的夹缝中感到由内到外的一种难以适从。米亚心里有一种不安,无论直面还是逃避,它就在那 ,如一根丝线轻轻揪扯着她的心,让她在某一刻觉得压抑焦躁,类似“经期”前的症状。
或许是心理暗示的作用,米亚觉得小腹一阵胀痛,两腿间的潮湿让她双腿轻微的颤抖,恐惧令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晃动了一下,像走独木桥一样失去了平衡。她的失态没能逃过卫秋华的眼睛,卫秋华紧张地扶着米亚的胳膊,关切地问:
“怎么了?不舒服?”
米亚难堪地点点头。
“能坚持吗?仪式就要开始了,你知道我多希望你能看着她们订婚。”
“对不起,卫总,我……”又一阵暗流涌动,米亚下意识地收腹,身体僵着一动不动。
那根弦由头绷到脚,小腹处一只无形的手一圈一圈的上紧发条,米亚的头皮发麻,脑中一片空白,由于惧怕当场出丑,她用冰凉的手下意识地向身边抓去,事实却是空荡荡的令人无望。米亚仿佛一只越飘越远的船,所有的人和物都随着海岸线渐渐退出她的视线,额角渗出的汗珠终于汇集而下,崩溃和潮涌像卡在出口的两只猛兽,哪一只冲出来都会将她撕咬成碎片。不行不行,米亚心里反复说着,残存的意念如同得了强迫症。
米亚挤出一丝生理意义上的笑容,转身便走,所有人的迷惑都被她果断地留在身后,她身体僵硬地向门口移去,像个膝盖受伤的人。
“等等,米亚,让友禾送你。”卫秋华的语气带着长辈的关心和老板的强势,她不再追问为什么,她看得出米亚难言的处境。
“我去拿钥匙!”友禾毫不迟疑地转身跑去找司机,完全忽略了身边的卫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