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的风带走尘世间的所有杂质。那天中午,天空特别蓝,云轻飘飘地在窗口移动,阳光像加了瓦数的灯泡晃人眼睛。米亚躺在床上,一边享受太阳的温暖,一边看着窗户发呆。云朵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有时像帽子,有时什么也不像,一架飞机擦着“帽檐”飞过,一只麻雀停在窗台上,盲目地低头瞎啄一气,像个饥不择食的小孩。她本想小睡一会儿,晚上或许要熬到很晚,卫秋华特意放她半天假,要她好好准备赴晚上的宴会,并为她在“名黛”订了皮肤护理和发型设计。叮嘱她要穿这样的鞋,配那样的包。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漏过,米亚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她怀疑自己行动的目的,就像一个群舞演员参加春晚一样,在铆足劲冲向直播的那一刻的过程中分分秒秒都想逃跑。她躺在床上用一动不动来表达态度,她根本不想去,那和她毫无关系,宁愿一个人待着,静止在时间里,成为回忆的琥珀。
米亚和殷友禾已经超过三十天没联系了,与他之间的种种已成为记忆,与她渐行渐远,每一天的长度都是回不去的距离,这是自然的选择。
他们的一些际遇,像一颗种子,在两个人的土壤里开出了不同的花。米亚小心翼翼地用罩子将心中的玫瑰藏起来,像“小王子”一样,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星球独自守护。
不如做朋友?如他所愿。米亚不觉面露讥笑,她在鄙视自己。情愫已生的“友情”,就像得癌的躯体,若不被损毁,只能割除。带着一点色心的见面,无异于偷情的铺垫,轨道是客观的,正途或斜道,他们都会身不由己地走下去。
殷友禾追求的,要么是人类情感升级细化的完美状态,要么是他自欺欺人的幼稚愚念。世事人情,到底是繁杂,还是单纯,或是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都说主观意识和强大的心理导向可以改变磁场,最终改变事情本身,既然米亚是个内心不够强大的人,不如跟着殷友禾的节拍舞动,或许会跳出人生的另一种风景?
时间已经到了现在起身也会手忙脚乱的地步,米亚突然将蜷缩的身体打开,像猫一样将自己拉伸到极限,憋一口气直到身体发出最后的警报。
米亚翻出手机,要给卫秋华打电话请假,她决定不去了,一个或一万个理由,骗不了人索性豁出去不干了,“豁出去”成了米亚手里握着的最后一张牌,像一个小孩面对成人世界的无奈和任性,她就是有“胆量”去突破卫秋华的底线,卫秋华总能以各种方式让她感觉到这“底线”的强大弹性。这勇气从何而来?是她看她的眼神?说话的语气?还是像火箭一样快速上升的薪资待遇?卫秋华在她心里成了一个无数问号拼接的图案,而米亚是一个想不通“为什么”就绕开走的懒人。她翻了个身,就将问号扔在身后,阳光热切地贴在背上,她有些微微出汗。
米亚从床头拿起手机,对着屏幕左右换角度地看自己,将额前的刘海一绺一绺地摆在她认为恰当的地方。只是一日的煎熬,眼底便青影浮现,米亚像想起什么似的打了个哈欠,用手将溢出的眼泪揉掉,潮湿红润的眼神空洞无物,她盯着自己看,仿佛屏幕后面藏着女巫的水晶球,里面正上演一幕才子佳人的世纪婚礼。米亚闭上眼睛,无限悲伤地想,女人美貌的价值是要靠她心仪的男人来实现的,否则身边不是“七个小矮人”就是小鸟小鹿,公主迟早变巫婆。
接下去的事情一气呵成。护肤的时候米亚把精神稍稍地养了养,耳边没有美容师的“碎碎念”,轻柔的音乐,安神的香薰,眼里的一切都崭新、洁净、优雅。金钱以舒适的方式浸润着米亚的每一处细胞,大脑里的神经末梢像动物的触角,试探着感受令她新鲜的一切。
精致的妆容不露脂粉的痕迹,一根鱼骨辫松散的斜搭在胸前,鬓角和额角的发绺弯成一样的弧度,刘海修剪了二十分钟,师傅像在打理皇家园林一样,精雕细琢。
衣装是早已备好的,卫秋华后来又送了鞋包的配搭,米亚心里斗争了很久,决定只带上那对“摄人魂魄”的耳环。
王冠会让一个凡人高贵,衣装能将暗淡变得闪亮。镜子里的米亚已经完全变样了。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不出意外的话,刚刚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