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林噙霜攥着锦帕死死按在眼上，指腹用力蹭着泪痕，肩膀一抽一抽地哽咽，泪眼婆娑抬眸望着盛纮，声音哑得发颤，满是不甘与委屈：“为什么？若珍珍是咱们的安兰，为什么就认不回来？她是咱们掉在外面的亲骨肉啊！”

盛纮眉头紧锁，伸手稳稳扶住她发抖的肩头，语气沉缓又凝重，字字透着无奈：“霜儿，你要清醒些。若真是咱们女儿，投在寻常官宦人家，咱们尚有机会慢慢走动、设法相认；可她不是旁人，是包拯包大人疼入心尖的养妹，如今更是尊荣加身的明慧公主啊！”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续道：“这孩子当年是刘太后亲自教导的，官家也手把手教过她学问章法，刚入汴京没多久就封了郡主，刘太后临终前又特意晋了公主位，这体面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我听汴京久居的老同僚私下说，这位明慧公主在官家面前何止说得上话？好些朝堂决策，满朝文武劝不动官家，她几句话便能劝得官家动容。当年官家因刘太后摄政心存戒心，对谁都多有提防，唯独对她的话，多半肯听！”

盛纮轻叹一声，眼神沉沉：“你想想这层层关系、这般尊荣分量，真要是咱们的孩子，才是最不好认的啊！”

林噙霜浑身一僵，锦帕从指间滑落，怔怔地站在原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茫然，泪珠还挂在腮边，连哽咽都忘了——她只盯着那酷似娘亲的眉眼执念寻女，竟半点没料到珍珍竟有这般通天的体面与分量。

而盛纮看着她这模样，心底算盘打得噼啪响，面上却半点不露。他没说的是，当年宫里那柱子的朱砂有毒，也是她提出来的。他这般肯费心去查，何尝不是存了私心：若珍珍真是安兰，凭着她在官家面前的分量，不仅他的官途能再攀高枝，将来柏儿、长枫的仕途，也能得这尊大佛庇佑，少走无数弯路。

可越是这般想，盛纮心头越是发凉，暗自喟叹：偏偏造化弄人！若女儿当年是被寻常人家、商户或是低阶官员救走，哪怕隔着千山万水，寻回来认祖归宗都易如反掌；偏偏就入了包拯府，得了皇家青睐，成了最金贵的人，反倒成了最不敢认、也最难认的亲，连沾半分关系都要再三掂量，生怕一步行差踏错，引火烧身。

林噙霜抬手拭去腮边泪痕，攥着帕子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带着未平的哽咽，语气满是恳求：“官人，你先去查，这些尊荣体面、难不难认的先不说，只求先查清楚真相，若是真的，咱们再从长计议可好？”

盛纮望着她泛红的眼，沉沉颔首：“好，我这就暗中去查。”说罢便抬脚转身，匆匆离去了。

林噙霜独自立在原地，又拿起帕子细细擦着泪，肩头还带着未散的轻颤，心底喃喃念着：若真是我的安澜，就算当真认不得，起码知道她好好活着，我也就安心了。如今这般身份，锦衣玉食，再也不会被人欺负，只是……终究是我亏欠了她。

正出神间，雪娘轻手轻脚从外面进来，见她这般模样忙上前扶着。林噙霜定了定神，便把方才和盛纮说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雪娘眼睛一亮，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小娘，这话虽不该说，可若真的是五姑娘，那对长枫公子可是天大的好处！他往后要入官场求官职，有明慧公主这亲妹妹在官家面前说话，可比旁人少走太多弯路了！”

林噙霜脸色一沉，抬手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几分严厉又透着心疼，眼眶又泛起红意：“好了，休要再说这种功利话！女儿能找回来，我打心底里欢喜。她若真是我的安兰，这般身份，自然能护着长枫、护着墨兰，对她爹爹、对长柏也都是助力，这我岂会不知？”

她顿了顿，抬手按着心口，声音软下来，满是为人母的恳切：“可在我这儿，从来先想的是她是不是我的女儿，是不是好好活着，安安稳稳，而非能借着她得什么好处！”

林噙霜按着心口，泪珠砸在衣襟上，哽咽却字字清亮："我女儿丢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有这线索。女子在世太难，墨儿难，她在外飘零更不必说。若真是她，能挣下这公主体面，全是她自己的能耐，为娘只觉骄傲，别的半点不敢贪、不想求！"

雪娘偷觑着她神色，小声道："小娘你心善不想，老爷心里可未必。他日日盼着高升，柏哥儿枫哥儿的前程，他怎会不盘算？"

林噙霜猛地抬手抹掉眼泪，帕子攥得发皱，语气沉而决绝："够了，别嚼舌根！先去查清楚身份最要紧。真是我的安兰，咱们再论母女情分；若不是，一切都是空想，想再多也是枉然！"

日子在各方暗中查探里一天天滑过，官家清算藩王的动作也正式铺开。包拯府先后闯来两批刺客，珍珍、逍遥子、展昭与李云凡联手应对，出手干脆利落，刺客尽数当场斩杀，没留一个活口。

官家听闻此事，清算步伐愈发急促，转眼便料理了一位藩王。余下那名藩王见大势已去，彻底狗急跳墙，行事愈发疯魔。

珍珍半点不敢松懈，执意让最兴来每晚跟自己同住——从前孩子睡在隔壁暖阁，如今直接把小床挪到她榻边。

最兴来扒着珍珍的衣袖，小眉头皱成小疙瘩，一脸疑惑仰头问：“姐姐，我都长大了，为什么非要跟你一起睡呀？”

珍珍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颊，眉眼带笑反问：“怎么，你不想跟姐姐睡了？”

小家伙猛地站直身子，小胸脯一挺，一本正经板着脸，语气带着几分老成：“当然要讲规矩！男女授受不亲，得守男女大防的！”

珍珍忍不住憋笑，故意沉下脸，作势要把他往外推，语气佯嗔：“小屁孩懂什么男女大防！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到底想不想？不想现在就回你自己房去！”

她心里门清，这孩子黏她黏得紧，这般说不过是故意激他。

果然最兴来立马慌了，扑上来紧紧抱住她的胳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又急又软：“想想想！我要跟姐姐睡！方才是我乱说的！”

他原先的房间早让给了李云凡暂住，展昭也特意搬去隔壁屋，二人一左一右守在房外，刀剑不离身，昼夜轮值，半点不敢掉以轻心。

另一边盛纮打得精明算盘，深知汴京耳目多不好查，当面问又怕得罪包拯引火烧身，索性派人直奔包拯老家，想从根上查起。

当夜，包拯府便闯来了第三批刺客。恰逢展昭当值，檐角轻动便被他察觉，当即提剑戒备。

珍珍刚哄最兴来睡熟，听见动静心头一紧，生怕吵醒孩子，屏气凝神抬手便发暗器，两道寒芒精准命中破门而入的两个刺客，当场毙命，半点声响没敢弄大。

外头余下刺客交由展昭缠斗，兵刃相击的脆响惊醒了李云凡，他提刀冲出房门，当即与展昭并肩御敌。

一番厮杀下来，刺客尽数伏诛，只留了一个活口。

包拯听闻动静，赶紧从房间干了，脸本来就黑现在沉得吓人，当即命人将活口拖去书房亲自审讯。

珍珍轻手轻脚回房，俯身瞧着最兴来，见他睡得极沉，小眉头舒展着，方才外头兵刃相撞的闷响竟半点没惊扰他，不由得松了口气，指尖轻轻拂过他鬓角，眼底满是后怕与疼惜。

珍珍望着最兴来熟睡的小脸，心头暗自思忖，眉宇间凝着几分冷意与唏嘘：皇家当真不易，便是做这独苗皇子，竟也这般身不由己、危机四伏。

那些王爷莫不是脑子糊涂了？官家有亲儿在，好好做个安稳王爷不好吗？偏要铤而走险来搞暗杀，简直是自寻死路！

两王已倒其一，这第三批刺客，想来定是衮王派来的了，这人怕真是疯魔了！前两批是那已被诛满门的邕王手笔，如今剩下争得最凶的便只剩他，除了他还能有谁？这都已是第三批了，当真是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