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嬷嬷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是啊,娘娘。别说旁人,就连徽柔公主,恐怕也动不了这位张修容分毫。真没想到,这位明慧公主……她与官家并无半点血亲,竟能有如此分量。”
“她和徽柔,本就不一样。”曹皇后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深远,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这位明慧公主,是刘太后与官家亲手教大的。她虽不住在宫中,但自小便时常被召入宫伴驾。我未出嫁时,便已在家中听闻过她的聪慧之名。”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追忆和感慨:“想当年,太后与官家母子之间剑拔弩张,多少人想从中调和都无功而返。唯独这个小小的包珍珍,能凭着她的聪慧和一张甜嘴,在两人之间周旋,成为那根最微妙的纽带。”
曹皇后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了然的笑意:“官家一生,都被困在这深宫里,他偏爱鲜活明媚的女子,张妼晗是,这位珍珍又何尝不是?”
她话锋一转,点明了最关键的区别:“但张妼晗的鲜活,是闯进他世界的一团烈火;而珍珍的鲜活,却是他自己看着长大,亲手呵护起来的。这份情谊,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君臣、父女。”
最后,曹皇后给出了一个一针见血的结论:“徽柔虽是官家亲生,是他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但若论起在官家心中的分量与影响力,恐怕……还真未必比得上这个他从小带大的包珍珍。”
曹皇后的目光落在了窗外那棵枝繁叶茂的古槐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萧索与清明。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毕竟,有些话,也只有明慧公主能说。”
她顿了顿,像是在解释给自己听,又像是在对身旁的嬷嬷说:“那些劝诫、那些道理,从她口中说出,是孩童的纯真,是亲人的关怀,官家听着,心里是暖的。可若是从徽柔口中说出,那便成了女儿对父亲的教训,是皇家血脉里不容许的僭越。”
她转过身,脸上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淡然:“一个是他亲手教导、可以无话不谈的‘知己’,一个是他寄予厚望、却必须恪守君臣之礼的‘女儿’。这其中的分量,自然是不同的。”
嬷嬷心有余悸地感叹道:“娘娘说得是。奴婢方才就在想,这明慧公主若不是公主,而是陛下从外面迎进来的妃子,那这后宫……恐怕比那张妼晗的杀伤力还要大得多。”
曹皇后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是啊,若真是那样,这后宫恐怕早已不复安宁。”
她话锋一转,目光变得幽深起来:“可她,是进不了宫的。”
她看着嬷嬷疑惑的眼神,缓缓解释道:“你以为,封她为公主,只是官家对她的喜爱吗?这里面,恐怕还有刘太后当年留下的深意。”
曹皇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敬佩:“从这些安排上,我看得出来,刘太后是打心底里不想让这孩子卷入后宫的纷争。所以,她先是封她为郡主或许是喜欢,后来又是公主。这‘公主’的封号,看似尊贵,实则是一道护身符,一道让她远离这吃人的后宫的护身符啊。”
另一边,张妼晗一回到自己宫里,气就不打一处来,随手就把桌上的花瓶给扫到了地上。
“那个明慧公主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臣子的妹妹吗!”她叉着腰,气得满脸通红。
旁边的老嬷嬷吓得魂都快没了,赶紧跑过去给她顺气:“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话要是让官家听见,又要惹他不高兴了!”
嬷嬷心里也直犯嘀咕:真是邪门了,以前娘娘再怎么闹,官家最多说她两句就完了,怎么今天就真的罚了她?
张妼晗根本听不进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委屈地喊:“我哪里说错了?那个包珍珍,跟官家连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不照样当公主吗?我不就拿了最兴一朵破花,至于吗?!”
与此同时,官家正看着自己的儿子最兴来和徽柔在草地上玩,旁边苗娘子一脸温柔地看着。他把目光转向珍珍,语气里满是心疼:“珍珍啊,今天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珍珍听了,只是笑了笑,说:“赵伯伯您放心,我没事的。不过,我怕您回头得赏我两盆一模一样的花,不然啊,最兴来回去该闹脾气了。”
赵祯一听,也跟着笑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孩子,就你鬼主意多。放心,回头我让人给你搬两盆更好的过去!”
珍珍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醒官家:“赵伯伯,您看这些草地,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都得经常打理才行。这种草长得太密,天热了容易招虫子,不卫生。”
赵祯听了,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口说道:“这倒是有的,宫人每日都会修剪。不过就是些杂草罢了,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赵伯伯,这您可就不知道了。”珍珍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有一种东西叫‘草蜱子’,最喜欢待在这种又密又湿的草地里。”
她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它特别小,像个小黑点,趴在皮肤上你根本注意不到。要是咬在胳膊腿上还好,可万一咬在后脖子、后背这些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那就麻烦了。”
赵祯的脸色微微一变,也收起了笑容,认真听着。
珍珍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回忆的凝重:“这种虫子是有毒的。一旦被咬了处理不好,是会死人的。我以前游历在外时,就亲眼见过。有个人被草蜱子咬了,他自己没当回事,随手就把虫子拔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讲述一个可怕的秘密:“可他不知道,他只拔掉了虫子的身子,它的头还断在了皮肉里!那虫子的头就会在皮肤里释放毒素,那个人没过几天就……没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后怕和悲悯。
她看着赵祯,一字一句地叮嘱道:“所以,赵伯伯,如果以后有人被这种虫子咬了,千万不能硬拔!一定要想办法,把它整个完整地弄出来。一旦头断在里面,毒素就会立刻渗入体内,神仙难救。”
一旁的苗娘子听了珍珍的话,连忙安慰道:“明慧放心,不会的。这些草地,宫人每日都会来清理浇水,打理得很干净。”
珍珍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最兴来身上。他正和徽柔坐在草地上,两人凑在一起,不知在玩着什么幼稚的游戏,小脸上满是认真。
苗娘子看着孩子们天真的模样,柔声对珍珍说:“你能常带他来行宫,我就放心了。他虽不能长住宫中,但这三个月,行宫这边他随时都能来。”
珍珍回望着她,轻声应道:“嗯,我会的。”
赵祯看了看天色,对珍珍说:“时间不早了,你带他回去吧。”
珍珍应了声“是”,便让随行的奶嬷嬷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最兴来抱了起来。她又对着赵祯和苗娘子福了福身,行了告退的礼节,这才带着孩子和一众宫人,悄然离开了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