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区的水泥地都发亮，像一面蒙了雾的镜子。
张如愿双脚落地时还是软的，许朗星只抬手虚扶在她手肘外侧，指尖隔着校服布料，力道很轻，老师走在前面，喊大家先去洗手间集合，背影一拐，就被大巴挡住了。
两人停在便利店檐下。
张如愿弯腰去拉书包拉链找纸巾，包侧的小娃娃“叮”地晃了一下——是一只软陶做的向日葵，拳头大小，颜色却亮得很。
许朗星垂眼，目光在那朵向日葵上停了两秒，语气听不出起伏：“这是你的？”
“啊……”张如愿这才想起忘了报备，“上周换座位的时——”
“陈家严给的，”她补了一句，“就坐我后排，的那个。”随后冲许朗星笑了一会儿。
她还挺喜欢的，张如愿从小到大就特别喜欢娃娃。
许朗星的瞳孔在阴天里显得更淡，几乎融进灰白的天光，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张如愿怕他误会，刚想开口说，就是同学们上次都有交换礼物，不是他们两个互相送，许郎星就已经伸手，指尖勾住娃娃细绳，轻轻一扯，向日葵落进他掌心。
她睁大眼，刚要解释的话就断了。
因为她看见，许朗星一脸平静的走到便利店的垃圾桶旁，把小娃娃扔了。
“哎！”
许朗星像没听见，只侧身去冰柜里拿酸奶。
张如愿人都傻了，难以置信的望着他。转过头之后，许朗星和她无声相看了一会，只是他的表情看上去理所应当，云淡风清，张如愿丝毫看不出别的情绪。
扔我的东西还不和我商量一下吗？
你就没有收过别人的礼物吗？
她刚才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产生了错觉。
等到许朗星抬脚往这边走时，张如愿才回过神来，没忍住开口。
“你干嘛丢我东西啊？都不要和我讲的吗？”
许朗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阴沉沉的像是有一个无底洞。
“你很喜欢这个?”
“也不是喜欢，这是重点吗？你莫名其妙就丢我的东西，我有丢过别人送你的东西吗？”
几秒后，许朗星移开目光,不再看向她了，“以后别乱收别人的东西。”他把酸奶塞进她手里，说完就松开手，退半步，把距离留得礼貌又生疏。
张如愿握着酸奶，指尖被冷气冻得发麻，心里却腾地冒火。
她想说“那你还和付秋濛坐一块儿呢，我就不能收别的男孩儿的东西啦？”可周围人多，她只能把话咽回去，咬得舌尖发苦。
回到车上，两人都没再说话。
张如愿把耳机塞进耳朵，音量调的很大，刚好有一道光影从车窗射进来，从她脸上划过，微微阖着眼。
许朗星坐在过道另一侧，似乎有些不舒服，脸色发白，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偶尔车身颠簸，他的肩膀会碰到她的，一触即离，像误触的静电。
到了藿秋山脚的研学基地，分房间时，张如愿接过钥匙，头也不回地往女生宿舍走。
许朗星在身后讲：“晚上冷，穿厚一点。”
她脚步没停，背影被路灯拉得细长。
宿舍楼环境很好，四个人住在一个屋子里，还有洗澡的卫生间，张如愿没有和张如梦分到一起，两个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
晚上六点，十一月的天早早就黑了，宿舍前的台阶看起来有些潮湿。
门在身后合上，走廊灯一盏盏亮起，藿秋山的夜很美。
好多同学都去美食街吃烧烤去了。远处还有大音响放着音乐。
张如愿慢吞吞下楼，羽绒服拉链只拉到一半，领口被风吹得鼓起，像只没精打采的小仓鼠。
台阶下，许朗星一只手拎着她的保温杯——里头是热的红糖姜茶。
张如梦把卫衣帽兜一拉，透着一点笑意：“我姐最根本原因不是因为晕车……是怕你溜了。”
她耸耸肩，“毕竟追你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随后又补了一句，“她也是真的在意你。”
张如梦远远冲他抬了抬下巴，做了个“你哄哄吧”的口型，转身就走了。
“你妹妹说有事，不跟我们一起。”
许朗星把声音放得很轻，“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张如愿咬了下唇，低低“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屋子外的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细长，却始终隔着一拳的距离。
直到拐进小吃街，烟火气才一下子扑上来——铁板鱿鱼滋啦作响，烤苕皮鼓成金黄的小包，老板挥着铲子喊“加不加辣”。
许朗星走在她外侧，替她挡掉横冲直撞的行人，他们找了一家人比较安静的店，店里人不多，番茄牛腩煲咕嘟咕嘟冒泡。
许朗星戴上一次性手套，把牛腩撕成小块推到她面前：“先垫垫胃。”
张如愿用筷子戳了戳，小声嘀咕“哦，我知道了。”就乖乖咬了一口。她垂眼看他安静的给自己剥虾。
心里忽然生出一点懊悔：刚才是不是太凶了？他只是被老师安排坐前排，我却断断续续的和他闹了一路……还有挂件，是不是不应该乱挂……
热气熏得耳尖发红，她把筷子尖在碗里画圈，一圈比一圈小，想把这点小心思藏进去。吃完饭，两个人走来回去的路上，张如愿有点犯懒，看着那么远的路自己不免有些犯愁。
这时许朗星在她面前蹲下：“走累了吧。”
张如愿趴到他背上，手环住他脖子，鼻尖蹭到一点薄荷香的洗发水。
路灯把两人影子叠成一个：前面有一些行人来来往往。
她看着看着，不知怎的鼻尖发酸，脸埋进他肩窝，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是不是让你觉得恋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许朗星刚要开口，她急急补一句：“你先别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看见你和别的女生坐一起，心里就拧得慌……我对这种事，好像特别小气。”她声音越来越小，伸手捂住许朗星的嘴，“对不起啊，我也不应该乱挂别的男孩子送的玩偶。”
许朗星没应声，只把手臂收紧，让她更贴近自己。
走到一个洗衣店门口的大树下，他弯腰把她放下，却没松手。
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掌心大小的小狗毛绒娃娃——圆圆的脸，笑得牙都露出来。
“我找了好几个商场，没有一样的，这个好吗？”
张如愿眼泪一下就断了线，她就是觉得愧疚的心都疼了，她抽噎着把脸往他怀里蹭，随后颇有要大哭一场的趋势。
她和他在一起之后就知道，许朗星就是这样认真固执的人，看上去对谁都冷淡，但是他要是真的在意你。你说的每句话，每个字，甚至一个眼神，都被他放在心里反复思考。
她不愿意他一直这样，她会心疼，也会愧疚。
许朗星把掌心贴在她后脑勺，把碎发别到耳后。“对不起，让你不舒服了一路。”他低头，吻落在她的额头上，“我最喜欢张如愿，一辈子都喜欢。”
张如愿踮脚的一瞬，许朗星已俯身而下——唇与唇相撞，像两股汹涌的潮，轰然交汇，两人不知道亲了多久。快要停下时他却追上来，扣住她后颈，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隔着衣料也能清晰感知。
星星和云朵也紧挨在一起，像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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