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祥宫的檐角挂着三尺冰凌，容徽望着西梢间窗棂上的茜纱出神。那方浸着四公主毒血的帕子被珍重地锁在螺钿匣里，月光透进来时，帕角金线绣的龙纹正咬住她指尖。
"小主，该用药了。"宫女捧着青瓷碗立在幔外，碗底沉淀着朱砂似的红。容徽突然想起三日前太后赏的鎏金护甲，此刻正压着本《嘉祐补注神农本草》。
更漏声里，启祥宫主殿突然传来琵琶响。容徽循着乐音望去，透过漏窗看见玫嫔抱着孩儿襁褓在雪地里起舞，石榴红裙裾掠过未扫的积雪，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沈答应好雅兴。"嘉贵妃的鸾轿碾碎冰面，玄狐裘领口缀着的东珠几乎戳到她眼底，"听闻你兄长沈铎战死时，手里还攥着半块虎符？"
容徽袖中的银针袋发出轻微响动。月光突然被阴影笼罩，乾隆不知何时立在垂花门下，肩上落着未化的雪："永珹前日临的帖，贵妃可看了？"
嘉贵妃的护甲生生掐断话头。容徽看着皇帝指尖把玩的白玉扳指，那上面有道新鲜的裂痕——正是三日前养心殿摔碎的绿梅瓶同料所制。
"四公主醒了。"李玉捧着药盏匆匆而来，"吵着要沈小主喂药呢。"
长春宫的琉璃宫灯将雪地映成血红色。容徽刚迈进门槛，就听见如懿在训斥宫人："本宫说过永珺的乳母要查三代籍贯，你们当耳旁风么？"皇后发间的凤钗随动作摇晃，在皇帝踏入殿门的瞬间突然坠落。
乾隆伸手去接，却被容徽的药箱带子缠住手腕。凤钗"当啷"砸在青砖上，翡翠尾羽裂成两截。如懿怔怔望着满地碎玉，忽然轻笑："臣妾忘了，今年内务府进的翡翠本就脆生。"
四公主的呓语打破了僵局。容徽掀开锦被时倒抽冷气——孩子腰腹间浮起大片蝶形红疹，正是《伤寒杂病论》记载的"血汗症"。她猛地转头："娘娘近日可给公主用过犀角簪？"
如懿的护甲掐进掌心："那是皇上去年万寿节......"
"取蜂蜜三钱、白蔹七分，研末调醋！"容徽已割开自己袖口，苎麻布浸着药汁裹住孩子四肢，"公主误触了犀角与朱砂相克的毒。"
乾隆突然抓起如懿案头的胭脂盒砸向太医："查！"鎏金匣子裂开时，容徽看见夹层里暗藏的朱砂粉正簌簌落在如懿的绿梅绣鞋上。
三更时分，容徽倚着药柜调制解药。忽有玄色大氅裹住她单薄的肩，龙涎香混着酒气漫过来："沈铎的虎符，是你交给海兰的？"
她手一抖，雄黄粉洒在御赐的玉佩上。月光照亮乾隆掌心的伤痕——正是被如懿发簪所创之处，此刻泛着诡异的青紫。
"臣女不懂朝政。"容徽将调好的金疮药敷在他伤口，"只知兄长临终前说'北疆雪冷，望君温酒'。"
皇帝的手突然攥住她腕骨，力道大得几乎捏碎玉镯。容徽望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里沉浮着孝贤皇后的芙蓉帐、如懿的绿梅帕，还有无数宫灯照不亮的黑夜。
"明日搬去养心殿后庑。"乾隆摩挲着她腕间红痕，"朕头疼的旧疾，该换个方子了。"
五更鼓响时，容徽望着移库太监抬走的药柜。最底层抽屉里，那片沾着蛇蜕的绢帕悄悄露出一角，月光下泛着金环蛇特有的鳞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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