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玉连环

祠堂藻井上的二十八宿星图泛着诡谲幽光，云棠握着半枚染血的玉连环，看青铜晷影缓缓爬过程砚斋扭曲的面容。父亲脚边散落的信札突然无风自动，显露出永昌二十三年的星象图——正是母亲临终前用蔻丹画在她襁褓上的图案。

"当年顾将军护送的根本不是军粮！"程砚斋枯枝般的手指抠进地砖缝隙，"四月初七那批红松木箱里...是怀献太子的遗孤啊！"

宋墨的剑尖突然转向西北角梁柱。暗器破空声里，他挥袖击落七枚透骨钉，钉尾刻着的蝎纹与红蝎刺青如出一辙。云棠趁机将鎏金算筹插入晷盘缺口，星图霎时流转如璇玑——母亲手札中残缺的"危月燕冲紫微"天象，此刻正在他们头顶重现。

"所以云柏才是..."她嗓音发颤地拼接着线索。程砚斋每月初七供奉的长明灯，弟弟脉案上的漠北狼毒，还有那夜货栈里燃烧的辽东火绒，终于串成惊心真相。

宋墨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狼首刺青。当他将虎符按在云棠掌心的玉连环上时，鎏金纹路突然蔓生出血色脉络："顾家第七代暗卫宋翊，拜见少主。"

地砖轰然塌陷，露出深不见底的密道。云棠在坠落瞬间看清石壁上刻着的《九章》题注——这分明是顾氏先祖的手笔！宋墨揽着她腰肢在机关箭雨中腾挪，突然闷哼一声。云棠摸到他后肩濡湿的伤口，想起这正是当年母亲为顾将军挡箭的位置。

密道尽头，浑天仪在夜明珠映照下投射出整座真定府的地貌。当云棠将染血的算筹插入天枢位时，星轨突然显现出母亲留下的最后讯息："寅时三刻，白虹贯日。"

"原来如此。"宋墨蘸着伤口血渍在掌心推演，"当年钦天监谎报天象，把四月初七的日食推迟十日，就为掩盖怀献太子出逃时辰..."他突然抓起云棠的手按向紫微垣，"你看这客星入斗的轨迹！"

云棠指尖触到暗格里冰凉的玉玺。这方缺角的传国玉玺，正是母亲用性命守护的怀献太子信物。当她将玉连环扣入玺印凹槽时，整座地宫开始震颤，暗河水流突然倒灌。

"快走！"宋墨劈开龙骨闸门。洪水轰鸣声中，他忽然将云棠推向竹筏："程家女郎可还记得货栈那道四元题？"浪花打湿他含笑的眉眼，"当时我说错了答案..."

云棠在激流中回首，望见他以剑为笔在石壁上疾书。那是《九章》里最古老的粟米题，却被他改写成诀别诗："春粟二百斛，秋酿五十觞，留待..."后面的字迹永远沉入了水底。

三个月后，云棠在白鹿书院最高处放飞孔明灯。灯罩上绘着修正后的永昌二十三年星图，火漆印是她与宋墨共同改良的防风装置。当第九盏灯升入银河时，身后传来熟悉的松烟墨香。

"程山长可缺个算学先生？"玄衣人摘下兜帽，露出颈间跳动的狼首刺青。他指尖转着那枚染血的象牙算筹，"在下这里有道题，需用一辈子来解。"

夜风掀起云棠的月白披风，露出内里暗绣的缠枝莲纹。她将鎏金算筹抛向星河，看它在空中绽成漫天流火："宋先生可知，这道题我十岁那年就解出来了？"

东方既白时，最后一颗星子坠入砚台。他们交叠的掌心里，玉连环终于合成完整的浑天仪图。真定府的早市传来新帝登基的钟声，漕船正载着改良的治水策驶向大运河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