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济渠的夜火像打翻的炼丹炉,金红火舌舔舐着丙字仓的鸱吻。云棠隔着三条街巷都能听见梁柱爆裂声——那正是母亲嫁妆檀木箱的存放处。她将浸湿的帕子按在口鼻,袖中鎏金算筹烫得惊人。
"姑娘这般急着赴死?"宋墨的玄色氅衣兜头罩下,带着松烟墨的气息。他腕间钢索缠上云棠腰肢,借风势荡过燃烧的望火楼,"看清东南角的太平缸了吗?"
云棠在浓烟中睁大刺痛的眼。货栈布局在她脑中迅速拆解成《营造法式》的图样:七丈六尺的面阔,五架梁结构,东侧水井距火场正好是勾股数...突然瞥见三楼气窗透出青光,那是辽东火绒特有的焰色。
"火硝遇水反炽!"她扯动钢索示意宋墨转向,"得用沙土截断亥位廊道——"
话音未落,燃烧的椽木轰然砸落。宋墨旋身将人护在怀里,后背撞上摇摇欲坠的砖雕影壁。云棠听见他闷哼一声,温热血珠溅上她演算的沙盘图。
"程家女郎果然精通五行数术。"宋墨染血的手指划过沙盘,"可惜算漏了人心。"他突然劈开西墙暗门,二十口桐油桶赫然在目,封条竟盖着程砚斋的私印。
云棠喉间泛起腥甜。她终于明白三房为何纵火——那些雕缠枝莲的檀木箱里,母亲遗物早已被换成与辽东汉商往来的密信。当她在灰烬中扒出半片烧焦的玉连环时,宋墨的剑尖挑起了她的下颌。
"令尊私运的何止桐油。"他甩出盖着兵部鱼符的堪合图,"去年腊月二十三,真定府往西北大营送的冬衣,夹带的全是浸过火油的芦花。"
更漏声穿过火场传来,云棠浑身发冷。那日正是弟弟寒症加剧之时,父亲彻夜跪在祠堂抄经。她突然抢过宋墨的剑划开掌心,将血滴在鎏金算筹上:"宋大人可敢与我打个赌?"
莲花纹遇血绽放,算筹顶端弹出三寸长的金针。云棠按母亲手札所述,将针尖刺入货栈地砖的螭吻浮雕。地面突然震颤,八口青铜缸破土而出,甘泉喷涌成幕——这正是顾应祥设计的坎水阵。
火势渐弱时,云棠在阵眼处挖出铁匣。匣中《九章算经》残页上,母亲朱批犹在:"永昌二十三年四月初七,军粮折银与太仓亏空数合。"这个日期,正是她分娩前夜。
宋墨的瞳孔突然收缩。他怀中半块虎符开始发烫,与铁匣内的凹槽完全契合。当虎符归位那刻,暗格里飘出盖着先帝玺印的密诏——上面竟写着云棠母亲顾氏的名讳。
五更梆子敲响时,云棠在祠堂找到了父亲。程砚斋抱着顾氏的牌位,脚下散落着几十封未寄出的信札。最上面那封写着:"西北大营顾将军亲启,罪人程砚斋泣血拜上..."
"他们用云柏的命要挟..."老人枯槁的手抓住女儿衣袖,"那孩子根本不是..."
瓦当突然碎裂,淬毒的弩箭破窗而入。宋墨挥剑劈开箭矢时,云棠看清了刺客手腕的刺青——与漕帮红蝎一模一样的蝎尾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