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书院紫藤花架下,青铜日晷的阴影指向辰时三刻。云棠望着掌心血痕——这是翻墙时被蒺藜所伤。她将青玉冠又扶正三分,方才接过巡值弟子递来的竹签:玄字甲号。
"今有官司依立方招兵,初日方面四尺,次日转收一十二尺..."高台上苍老声音念出题面时,满场响起抽气声。这是《四元玉鉴》里的刁钻题,去年秋闱曾难倒半数考生。
云棠却盯着题纸发怔。墨迹未干的"招兵"二字突然扭曲成母亲临终前写的"招魂",那是她五岁时在药渣堆里发现的残页。记忆如潮水漫涌,母亲冰凉的手曾握着她的指尖在沙盘演算:"开立方有二十万六千六百二十四..."
"沙漏将尽!"监院击掌催促。云棠猛然惊醒,狼毫笔尖在宣纸上游走如飞。当她把算稿拍上铜锣时,观礼席传来茶盏碎裂声——英国公府那位幕僚正死死盯着她解开的"四元消法"。
宋墨抚过腰间温热的象牙算筹。晨光里,那少年束发的玉冠闪过幽蓝暗纹,正是程家祠堂供奉的孔雀石。他忽然起身走向题案,广袖带起的风掀开云棠刚写的"四率究圆":"学生有一题,想请教这位程公子。"
玄铁算盘被掷在案上,十三档算珠竟全数抹了朱砂。宋墨指尖轻点"归除"位:"七百二十人分九舟,遇风沉三舟,存粮减半..."这分明是西北军饷案的翻版!
云棠耳后艾草香愈发浓郁。她凝视朱砂算珠排列的阵型,突然想起漕帮丙字仓的硝石数目。当最后一颗算珠归位,她蘸着朱砂画出粮车路线:"当以衰分术解之,存粮六千四百八十斛,合该补运二千..."
"错了。"宋墨突然握住她执笔的手,龙涎香气息笼罩而下,"最后一船当有生还者十二人。"他带着她在纸上另起一列算式,"按《九章》勾股法,沉船位置在此——"
笔锋骤停在永济渠上游的鹰嘴湾。云棠瞳孔微缩,这正是三房堂叔私宅所在!她欲抽手后退,忽觉鬓边一凉。宋墨指尖挑着半片玉兰花瓣,那是昨夜潜入货栈时沾上的。
"程姑娘的算学,"他声音擦着耳畔掠过,"倒是比令尊诚实许多。"
惊雷炸响在暮春的午后。观礼席上山长霍然起身,犀角杖点地铿然:"老朽愿以《测圆海镜》孤本为束脩,收此子为关门弟子!"
暴雨倾盆而下时,云棠在藏书阁暗室见到了那卷《九章注疏》。泛黄的批注间突然飘落母亲的手札,上面赫然画着与玉连环相同的星图。当她将算筹按星位插入地砖时,整面墙的典籍轰然移开,露出布满卦象的青铜门。
"这是顾应祥大师的浑天仪!"山长颤抖的手抚上铜绿斑斑的星盘,"三十年前令堂在此推演《授时历》缺页时,老朽曾为她掌灯..."
夜风裹着血腥气破窗而入。云棠回头看见宋墨拎着滴血的剑,脚下躺着黑衣人尸首——那人手中握着的,正是弟弟云柏的药方。
"程姑娘不妨猜猜,"宋墨将染血的象牙算筹抵在青铜门爻象上,"令尊每月初七去大悲寺供奉的,究竟是谁的长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