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俶所谓的保护，说白了就是把人当猪圈起来。

睢阳城外三十里的大营，栅栏扎得比城墙还密，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铁矛尖在正午日头下泛着冷青的光，木刺边缘还沾着没刮净的树皮碎屑，风一吹，簌簌的掉灰。

丁程鑫坐在李俶专门为他腾出来的贵宾帐篷里，听着外面铁甲摩擦的咔嚓声，让他觉得自己就是案板上待宰的猪羊：那声音是钝刃刮过生铁的涩响，混着皮带扣撞在胸甲上的闷“咚”，还有守卒靴底碾过碎石时细微的咯吱声，一下一下，敲在耳膜上发痒。

“先生，李殿下派人送来了晚饭。”张真源掀帘进来，手里提着个朱漆食盒，盒盖边缘描金已磨出铜色毛边，一股子陈年桐油混着新漆的刺鼻甜香扑面而来；他脸上那是真的憨，嘴角还沾着一点没擦净的灶灰，一点都没看出来咱们这是被变相软禁了。

丁程鑫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瓜子壳精准的弹进角落的痰盂里——那是系统送的【无限续杯焦糖瓜子】，每嗑一颗回一点体力，口感酥脆带点焦香，舌尖能尝到微咸的海盐粒和焦糖裹壳时那一瞬的琥珀甜；就是吃多了嘴干，下唇内侧已起了两粒细小的燎泡，舔一下就微微刺痛。

“真源啊，”他指了指那食盒，“这里面要是没半斤蒙汗药，我就跟你姓。”

张真源一愣，那是真的想去拿银针试毒——指尖刚碰到腰间针囊，铜针鞘口还带着他体温的微潮。

“行了别试了，李俶那种权谋脑子，既想用我的挂机外挂，又怕我这把刀太快伤着自个儿，一个稳妥的办法就是把我拴裤腰带上。”丁程鑫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像一串湿柴在火堆里突然炸开；肩胛骨顶起单薄衣料，脊背绷出一道紧实的弧线。

“可惜啊，爷是咸鱼，不是家犬。这笼子太闷，咱们得换个大点的鱼塘。”

【叮！

限时任务“金蝉脱壳”开启：制造死亡假象，摆脱李俶监控。

奖励：《千机易容术（残）》】

系统这倒霉催的，真是瞌睡送枕头——提示音是清越的玉磬余韵，尾音却拖着一丝电流般的杂音，震得耳道微微发麻。

“走，跟那姓李的请个假，就说我去集市买点土特产，顺便给他带两斤正宗睢阳酱菜。”

集市就在军营五里外的镇上，人不多，乱世里大家脸上都挂着菜色，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泛着缺血的淡紫；唯独那个卖瓜子的老太婆，眼神贼亮，盯着丁程鑫就像黄鼠狼盯着鸡——她摊前竹匾里堆着新炒的葵花籽，热气蒸腾，焦香混着芝麻油的厚腻味直往鼻子里钻，可那香气底下，分明浮着一缕极淡的、类似陈年苦杏仁的涩气。

丁程鑫开启挂机视野一扫。

【目标锁定：柳莺（李俶暗探），Lv.12，技能：伪装、窃听。】

好家伙，李俶这是真不放心啊，连买个酱菜都派个眼线跟着。

丁程鑫也不急，溜达到老太婆摊位前，大手一挥：“这筐瓜子，我都要了。”

老太婆——也就是柳莺，显然没见过这么豪横的冤大头，那张涂了蜡黄粉底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粉底裂开细纹，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随即换上一副谄媚的笑，眼角堆起的褶子里还嵌着没掸净的瓜子壳碎屑：“哎哟客官，这得有三十斤呢，您吃得完？”

“爷乐意，买回去给马吃不行吗？”丁程鑫扔下一锭银子，银面冰凉沉手，压得老太婆枯枝似的手腕一沉；让张真源扛起那巨大的麻袋，粗麻布磨得他指腹发红，肩头渗出细汗，转身就往回走。

回到驿站后院，天色刚擦黑。

丁程鑫指了指那棵老槐树下的松软泥地：“挖坑。”

张真源没问为什么，也没问埋谁，抄起铲子就开始干，那膀子力气，挖土跟切豆腐似的，没一会儿就刨出个一人长的大坑，土腥味混着腐叶的潮气翻涌上来——湿泥黏在铲背上，散发出陈年落叶沤烂的微酸气息，几只受惊的蝼蛄从断根处窜出，窸窣的钻进砖缝。

“行了，够深了。”丁程鑫从系统背包里摸出一颗黑黢黢的药丸——【假死丹（时效1时辰）】，那是上次挂机打山贼爆出来的鸡肋道具；药丸表面覆着层滑腻的冷霜，指尖一碰，寒意直透骨髓。

他一口吞下去，那味道冲得像吞了一口陈年老醋，酸得牙根发软，舌根泛起浓烈的苦杏仁腥气，喉头瞬间收紧，连吞咽都像在刮痧。

“待会儿那老太婆肯定会来偷看。记住，等她靠近了，你就……”丁程鑫凑到张真源耳边低语了几句，呼出的热气拂过对方耳廓，激起一小片细小的战栗；随后往地上一躺，两腿一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泛青，呼吸全无，比死猪还像死猪——眼皮青灰，指甲盖泛出幽蓝，连脖颈上凸起的筋络都僵成一条条硬索。

果然，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院墙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落地声——枯枝被踩断的“咔”声，轻得像猫尾扫过瓦楞。

柳莺像只黑猫一样摸了进来，夜风卷起她袖口，露出一截枯瘦手腕，腕骨嶙峋如刀锋；一眼就看见槐树下那个刚填了一半土的坑，还有旁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张真源。

“先生啊！你怎么就走了啊！这瓜子有毒啊！”张真源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虽然没眼泪，但那大嗓门震得槐树叶簌簌抖落，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到丁程鑫额头上，微凉微痒。

柳莺心里一惊，那瓜子是她亲手炒的，有没有毒她很清楚。

难道是这书生自己有什么隐疾？

她必须确认死活。李俶给的命令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悄无声息的凑近，伸手去探丁程鑫的鼻息——指尖触到皮肤，冰凉僵硬，像按在一块刚从井水里捞出的青石；再俯身凑近，鼻腔里灌满泥土与腐败槐叶的浊气，却一丝活人的温热气息也无。

就在这一瞬间，原本痛哭的张真源猛的一抖袖子。

“阿嚏！”

一大把瓜子壳混着白色的粉末，劈头盖脸的喷了柳莺一脸——粉末呛入鼻腔，是辛辣的胡椒混着陈年薄荷的刺鼻凉意，瞬间麻痹了她的嗅觉与泪腺；瓜子壳边缘锐利，刮得脸颊火辣辣的疼。

那是丁程鑫特意兑换的【迷魂香瓜子×10】磨成的粉，别说人，大象闻了都得睡个三天三夜。

柳莺连哼都没哼一声，白眼一翻，软绵绵的倒在了坑边，后脑勺磕在半块松动的青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诈尸的丁程鑫猛的睁开眼，大口喘气，呸呸的吐掉嘴里的泥土——泥沙粗粝，混着槐树根须的微涩汁液，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腥甜；“我就说这药劲儿太大了，差点真过去了……快，这女人身上有好东西，把你那身行头换给她。”

一刻钟后。

张真源背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走出了驿站后门，那尸体穿着丁程鑫的长衫，布料吸饱了夜露，沉甸甸的贴在背上，领口还残留着丁程鑫惯用的松烟墨香；脸上盖着白布，布面沁出几点暗红血渍，在月光下泛着铁锈色的微光。

而丁程鑫本人，则换上了一身破烂的麻布丧服，粗粝麻纤维刮得脖颈发痒；脸上贴着从柳莺脸上撕下来的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那是系统直接提取并覆盖的【易容术·基础篇】效果，现在他看起来就像个得了痨病的中年赶尸匠，面色蜡黄，眼窝深陷，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陈年药渣的苦涩味。

刚出巷子口，就撞上了一队巡逻的叛军。

“干什么的！站住！”领头的叛军捂着鼻子喝道——他盔缨歪斜，左颊有道新鲜刀疤，正渗着淡黄脓水，腥臭扑鼻。

张真源脚步一顿，那股子如山的压迫感瞬间就要爆发，肩背肌肉绷紧如铁铸，脚下青砖缝隙里的野草被无形气压压得伏倒。

丁程鑫赶紧在他背上掐了一把，指甲陷进粗麻布，隔着衣料传来滚烫的体温；压低声音，用那种像是喉咙里卡了浓痰的声音嘶哑道：“军爷……行行好……家里兄弟染了时疫死的，身上都烂了……正要拉去乱葬岗烧了……”

说着，他还配合的剧烈的咳嗽起来，那动静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顺带故意把那只贴满了烂疮贴纸的手伸了出去——指尖溃烂处渗出黄白脓液，黏稠拉丝，在火把映照下泛着油腻的光。

那几个叛军一看那脓血淋漓的手，再一听“时疫”，吓得像避瘟神一样往后跳，靴子踩翻路边陶罐，“哐啷”一声脆响，碎片扎进脚踝，疼得龇牙咧嘴。

“滚滚滚！真晦气！离远点！”

两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穿过了叛军的封锁线。

【系统结算：成功欺骗敌我双方（李俶与叛军），经验+2000，获得《易容术·基础篇》】

黎明时分，两人躲进了一处荒废的义庄。

这里四面透风，棺材板散落一地，空气里全是陈旧的木头发霉味和老鼠屎的腥臊气——朽木的酸腐气混着尘灰钻进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砂；踩在碎裂的棺盖上，脚下“嘎吱”作响，木屑簌簌落下，沾在睫毛上，刺得眼睛发酸。

丁程鑫撕下脸上的伪装，瘫在一块相对干净的棺材板上，笑得直喘：“哎哟不行了，刚才那几个叛军的表情太逗了……你看没看见那个领头的，脸都绿了……哈哈哈……”

丁程鑫笑了半天，发现张真源没动静。

那大个子站在那一排破烂的灵位前，背影僵直；晨光斜切进来，在他粗布衣襟上投下蛛网状的明暗裂痕，灰尘在光柱里狂乱飞舞。

“怎么了？还在回味刚才的演技？”丁程鑫调侃道，“咱们现在可是逃犯了，而且你还是个背主弃义、杀害恩公的凶徒，怕不怕？”

张真源缓缓的转过身。

晨曦透过破烂的窗纸照进来，在他脸上打出一道道斑驳的光影——光斑边缘毛糙，像被虫蛀过的宣纸；他沉默的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双手捧着，单膝跪了下来。

那是半块铜牌，上面沾着陈旧的黑血，铜锈斑斑，却依然能看清上面刻着的一柄陌刀图腾；铜牌边缘锋利，割得他掌心微微渗血，血珠混着铜锈，在晨光里凝成暗褐色的小点。

陌刀队信物。

“先生。”他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砸出来的，震得案上积灰簌簌跳动，“这世上，除了我娘，没人知道我是谁。李俶想用这块牌子收买我，让我替他卖命。”

丁程鑫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

“但他错了。”张真源抬起头，那双平时木讷的眼睛里，此刻燃着一种惊人的光亮，灼热得烫人，瞳孔深处仿佛有熔金在流动，“我不想当什么将军，也不想报效什么朝廷。五年前没人救那支陌刀队，今天我也不会救这个烂透了的世道。”

他将铜牌举过头顶，动作郑重——铜牌反射的晨光刺得丁程鑫眯起眼，那光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一场微型的雪。

“从今往后，我的命是先生的。刀山火海，只要先生要去，我就开路。”

义庄外，隐隐传来李俶追兵那特有的沉闷号角声，那是发现猎物逃脱后的愤怒咆哮——号角声低沉如雷滚过地表，震得窗棂嗡嗡作响，梁上簌簌落下陈年积灰。

丁程鑫看着眼前这个如山岳般跪着的男人，喉咙突然有点发堵，像含了一小团浸水的棉絮。

这算什么？羁绊值刷满的隐藏剧情？

丁程鑫本来只是想找个好用的挂机工具人，谁知道这工具人把自己这辈子都压上来了。

“傻大个。”丁程鑫骂了一句，声音却有点哑，尾音发颤，像绷紧的琴弦被风拂过。

丁程鑫伸手抓过那把还没嗑完的【迷魂香瓜子】，塞进张真源满是老茧的大手里——瓜子壳棱角硌着掌心，粗粝而真实。

“起来吧，跪什么跪，我又不是皇帝老儿。”丁程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站起身看向南方，嘴角勾起那抹标志性的慵懒弧度，“既然不想给朝廷卖命，那就跟我去做个逍遥快活的富家翁。”

“嗑点？这瓜子劲儿大，正好压压惊。”

张真源看着手心里那把“有毒”的瓜子，嘴角咧开一个憨傻的弧度，重重的点了点头——点头时，额角青筋微微跳动，像一条蛰伏的蚯蚓。

“走着！听说扬州的瘦马天下闻名，咱们扮作贩茶的客商，去见识见识那里的销金窟。”

风从破窗灌入，卷起地上的枯叶，也吹散了义庄内的腐朽气息——风里裹着远处田野的湿润泥土气，还有一丝极淡的、初春柳芽迸裂时的清冽。

两道身影迎着初升的朝阳，一前一后踏入了茫茫荒野，只留下一地碎落的瓜子壳，在晨光中泛着微凉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