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特有的粗粝干燥的气息,混杂着拍卖场内熏人的暖香和隐约的汗味,一股脑地钻入鼻腔。
萧同尘的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寒潭里艰难上浮,每一寸肌肤都残留着药物带来的绵软与滞涩。
灵力……他那原本如江河奔涌的灵力,此刻只剩下几缕游丝,在近乎干涸的经脉里苟延残喘,稍一凝聚,便溃散无踪。
他仍是闭着眼,凭借其他感官感知着周遭。
身下是某种柔软却陌生的兽皮,带着不属于他自己的、精心调制过的香气。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嗡嗡作响,像一群聚集在腐肉上的苍蝇。
他强迫自己冷静,回忆着失去意识前的最后片段巷口的阴影,带着异香的帕子,还有……他自己亲手改良的、效力持久的“醉仙散”那独特的甜腻气息。
一股荒谬的冰寒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多宝阁……他一手创立,本意是网罗天下奇珍、互通有无的多宝阁,何时竟堕落成了这等藏污纳垢、贩卖人口的贼窝?
而且,自己这个正牌阁主,居然被自家的手段给放倒,成了笼中待价而沽的“商品”?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心中悔恨交加,如同毒虫啃噬。
为什么偏偏要换下流光法衣?为什么要把随身的兵刃和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物件都收进了那个现在这点微末灵力根本打不开的本命空间?简直是自作自受!
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发誓绝不如此托大。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之际,一阵更加喧嚣的声浪将他拉回现实。他听到一个妩媚的女声在高声介绍:“第六件拍品,金灵根奴隶一个,筑基中期,体格上佳,精心调教,绝无二心!起拍价一千中品灵石!”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混杂着不屑与贪婪的嗡嗡议论。
男人们的目光大多带着鄙夷,仿佛在看一块砧板上待宰的、带着疤痕的肉。
而一些女修的声音则显得格外尖锐和热切,她们讨论着那奴隶“精壮”的身躯和“一块块板皮般隐若可现”的肌肉,语气中带着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萧同尘心中一片冰冷。
这就是他不在时,多宝阁经营的“生意”?将活生生的人,如同器物般标价售卖?他甚至能想象到那笼中之人低垂着头、毫无生气的模样。
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凉和滔天的怒意在他胸中翻涌,却因药力和环境的束缚,只能死死压在心底。
这时,他听到一个清朗的男声,带着几分惋惜叹道:“可惜了……”
这声叹息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萧同尘心中漾开一圈微澜,但随即被更深的无力感淹没。
自身难保,何谈他人?
竞价声此起彼伏,最终以一万灵石成交。
铁笼被抬下,整个过程,那笼中之人都未曾抬眼。
麻木,或许已是绝望的极致。
喧嚣稍歇,那名为秋霜的拍卖师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柔媚,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接下来,是本场最后一件拍品,亦是压轴之物,此乃极品,妾身敢言,在场诸位见了,怕是魂儿都要被勾了去。连我自个儿都抵不住这般魅力,若非阁规所限,倾家荡产也想将其留下呢!”
这番话成功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连秋霜这等见惯珍宝的美人都如此盛赞,那该是何等绝色?
一个更为巨大的笼子被四名修为不弱的修士合力抬了上来,厚重的红布不仅隔绝了视线,似乎连神识探查也能屏蔽。
台下有人不耐地叫嚷起来,催促揭开神秘面纱。
秋霜娇笑应对:“贵客莫急,既是压轴,自然要留待最后揭晓。红布是否掀开,全凭最终拍得者心意。”她话语中充满了自信,“多宝阁何时让诸位失望过?起拍价,一万中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
短暂的寂静后,报价声如同潮水般涌起,迅速将价格推高。
“两万!”
“三万!”
“三万五!”
……
萧同尘无心关注这疯狂的竞价,他全部心神都用在调动那微薄的灵力,试图冲击药力的封锁。一丝,又是一丝……灵力如同断线的珍珠,难以串联。
就在他感到一丝微弱气感在丹田生成时,“多宝阁”三个字再次清晰地传入耳中。
如同惊雷炸响!
之前或许是听错,但这一次,他听得真切无比!真的是多宝阁!他一手建立的基业,竟真的成了拐卖囚禁他的魔窟!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几乎要将他淹没。
手下那些人到底在干什么?他们知道笼子里关的是谁吗?!难怪药效如此持久霸道,原来用的是他自己研制的方子!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他心中悔恨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却强行忍住。
不能暴露!一旦身份暴露,且不说颜面扫地,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敌人,或是阁中可能存在的叛徒,绝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必须隐忍,等待时机。
价格还在飙升,已经突破了十万大关,叫价者只剩下寥寥几人。
萧同尘能感觉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投向他所在的笼子。那目光中充满了好奇、贪婪与占有欲,让他如芒在背。
终于,一个平静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三楼的天字号包厢响起:“十五万。”
直接加价三万!整个拍卖场为之一静。随即,是各种复杂的目光投向那个包厢——震惊、羡慕、嫉妒,还有幸灾乐祸。
秋霜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十五万!还有没有更高的?十五万一次!十五万两次!十五万三次!成交!”小锤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恭喜天字号三楼五号贵宾,拍得本次压轴珍品!请问贵宾,是否此刻揭开红布?”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短暂的沉默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慵懒和不容置疑的好奇:“揭吧。”
萧同尘心中猛地一紧。来了!
秋霜盈盈一礼,走到笼边,素手抓住红布一角,猛地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