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权拍卖

通风管道的霉斑在月光下显形为价目表时，林琛终于理解了周默说的"医院在证券化生命"。

那些蜿蜒的黑色纹路实为浮动K线图，X轴是剩余生存天数，Y轴标注着记忆估值。当他的目光扫过"初恋"对应的曲线时，菌丝突然钻入视网膜，强制投射出全息交易界面：

【短期记忆：0.3m³氧气/分钟】

【肌肉记忆：1.2m³氧气/分钟】

【童年记忆：5.8m³氧气/分钟】

"呼吸权拍卖每六小时举行一次。"周默用手术刀刮去正在增殖的交易界面，"用记忆换氧气，或者用器官换时间。"

仿佛为了验证这句话，走廊突然降下七座透明气密室。戴金丝雀面具的拍卖师站在展台上，手中的木槌是用人类股骨打磨而成。林琛看见上次轮回见过的红衣女人正跪在3号密室，她的声带已被改造成扩音器：

"第191场拍卖会现在开始！"

第一件拍品是校服少年的肺叶。当全息屏展示其肺泡的粉红色泽时，密室顶部的氧气浓度从19%骤降至5%。少年疯狂抓挠喉咙，皮肤因缺氧泛起青紫：

"典当......上周的记忆......换......"

拍卖师的复眼闪烁红光："客户出价0.5m³，还有更高报价吗？"

林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看见少年每抽搐一次，密室墙壁就渗出更多菌丝，那些真菌正将他的痛苦转化为交易点数。当氧气浓度跌破3%时，少年突然撕开胸腔，徒手扯出半片肺叶拍在展台上：

"现货交割！快给我空气！"

通风口瞬间喷出高压氧气，少年在气浪中癫狂大笑。而那片肺叶被菌丝包裹着送入培养舱，舱外标签显示"优质抵押物-AAA级"。

"他们建立了呼吸债市。"周默的机械义眼分析着数据流，"短期记忆是垃圾债，童年记忆是蓝筹股。"

林琛的鼻腔突然涌出血水。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嗅觉记忆正在消褪，母亲烹饪的糖醋排骨香气变成了一串冰冷代码。菌丝趁机钻入耳道，播放起记忆银行的广告：

"典当痛苦回忆可获利率优惠哦～"

5号密室传来尖叫声。马尾少女被强制固定在牙科椅上，拍卖师正用骨锯切割她的海马体："客户出价2.8m³收购初恋记忆，现在进行无麻醉提取......"

"阻止他们！"林琛抄起消防斧，却发现密室玻璃是超维材料。斧刃穿过物质界面，砍中的却是三小时前的自己——那个刚从轮回中苏醒的、更天真的版本。

周默突然将神经导线插入拍卖展台："劫持交易信道需要三十秒，替我争取时间。"

林琛的视网膜弹出倒计时。他看见自己的记忆库被解析成树状图，"父亲葬礼"的节点正在被竞价。当某个匿名买家出价15m³时，菌丝突然刺入他的小脑，强制调取相关记忆画面。

灵堂的菊花在意识中枯萎，哀乐被篡改成拍卖进行曲。父亲的遗像突然转头微笑："典当我可以换二十立方氧气哦。"

"拒绝交易！"林琛咬破舌尖保持清醒。血腥味激活了防御机制，他看见菌丝网络深处藏着个血肉证券交易所——玩家们的记忆正在被包装成金融衍生品，在清理者之间流通。

周默的机械义眼突然爆炸，飞溅的芯片烧穿了交易系统。所有气密室瞬间过载，红衣女人的声带迸发出高频尖叫：

"黑色星期四！黑色星期四！"

医院走廊开始量子化坍缩。林琛扶着墙呕吐，吐出的却是童年收藏的玻璃弹珠。那些彩色的圆球滚过地面，每个内部都封印着一段被典当的记忆。

"我们得去地下金库。"周默用菌丝缝合溃烂的眼眶，"那里冻结着所有未赎回的记忆......"

安全通道的台阶上布满呼吸税账单。林琛踩碎某张标注"心跳税"的票据时，突然听见自己三岁时的哭声——那是系统在强制征收情感遗产。

金库大门用肋骨编织而成。周默将手掌按在门锁上，掌纹被解析成债券代码："我是次级债持有人，权限等级C。"

门内是座由脑组织构成的环形山。无数记忆晶片插在灰质褶皱中，像墓碑般标注着典当者姓名。林琛找到标注自己名字的晶簇时，发现"母亲的笑容"已被套现交易十七次。

"用这个能逆向赎回。"周默递来沾血的交易终端，"但会触发债务违约惩罚。"

当林琛插入晶片时，整座金库突然睁开十万只复眼。利息计算器在视网膜上疯狂跳动，惩罚条款化作实体触手缠绕四肢。他看见自己的信用评级从B+暴跌至C，菌丝开始从抵押的记忆中滋生。

"警告！检测到记忆赎回欺诈！"广播声带着金属摩擦音，"启动清收程序！"

周默突然扯断林琛的晶片链接："他们把你列为不良资产了！"少年拽着他撞破通风管道，身后追来的不是清理者，而是无数张具象化的高利贷合同。

"逾期罚息：每分钟衰老三岁！"讨债人的声带是点钞机构造。

林琛的脸颊开始出现皱纹。当他跳进污水池躲避时，水面倒影显示自己已变成白发老者。周默将机械心脏接入排水系统："用我的记忆做担保物！"

拍卖行的全息屏突然覆盖整个空间。周默的童年记忆被拆解成金融产品：

【产品A-母亲之死】

【产品B-实验室事故】

【产品C-初代系统代码】

当清理者疯狂竞价时，林琛趁机赎回自己的记忆晶片。但当他重新载入"母亲的笑容"时，发现画面已被篡改成拍卖师的脸。

"记忆一旦进入流通，就再也不属于你了。"周默咳出冷却液，"这个系统比我们想象的......"

讨债人的骨锯突然刺穿管道。林琛在最后时刻将晶片插入排污口，记忆数据流引发系统过载。所有交易记录在强电磁脉冲中灰飞烟灭，而他们跌入的下水道里，漂浮着无数被证券化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