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轮月

上海的雪是难得下的，像今晚这般大的雪更是少见，乐善自下午吃了些药后就一直睡得昏昏沉沉，满脑子都是港城的那场梁祝，银幕上的场景与回校时路上的景象重合，轰炸下的废墟也飞出了蝴蝶。

反反复复的梦自那日之后就一直纠缠着她，直到一个有些冷的硬物贴上后背，她才激灵灵醒过来，像是受了惊吓得小猫，几乎要吓得跳起来。

“不好意思，天太冷了。”威廉将听诊头放进手心里捂热。

一旁得郦夫人见人醒了，赶忙招呼着让医生给看看，“威廉医生，是不是药起效了？”

“来，吸气，呼气。“听诊头在睡衣外摩挲，心跳传进威廉的耳中，”有点快。没有发现别的问题，温度也降下来了。“

郦夫人还是不太放心，外头的风雪又大，干脆就想将人留下，“威廉医生，你看外头的雪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我已经叫人将客房收拾出来了，不如明天再走比较安全。“

天色渐晚，威廉提着公文包，似是有些犹豫，但在郦夫人的一再挽留之下，终于还是松了口。

客房中，威廉一手枕在头下，一手举着那张电影票仔细端详，看票上的时间，是港城遭轰炸的那天，按照这位五小姐梦语所言，应该是在路上看到了轰炸后的惨象，只是这和他初次见到郦五小姐的场景实在太不一样了。看来鬼灵精心里有不少小秘密，他突然就不想将东西还给人家了，就像小嫂嫂说的那样，“你这样偷偷藏小姑娘的东西，难免让人怀疑有什么别的心思。“

在他这个风华正茂的年纪，有些心思不也正常，也不知道他大哥沈之衡一副道貌岸然、正人君子的样，背后不也爱藏东西，还有看似一脸无辜的小嫂嫂，私下也有样学样，这叫什么，家传的呀。

如此，威廉心安理得地将自己成功哄睡了。

“威廉医生，在吗？“春来在天快亮的时候敲响了客房的房门。

“是又烧起来了吗？”威廉穿上外套跟着人往楼上走。

“您去了就知道了。“

威廉看着楼下刚开始干活的佣人们，“所以，这就是你找我的原因？“威廉的手在外套口袋中摩挲着那张皱巴巴的电影票。“不好意思，不见了，可能衣服送洗的时候当垃圾扔了吧。”

乐善的脸上难掩失落，继而又像下定了某种决心，“那张票对我有很大的意义，能告诉我是哪家店吗？”

威廉终于理解了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恐怕不是很方便，老板举家迁移回老家了。”说着他佯装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去上班了，请帮我向郦夫人道别。”

说实话，威廉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了，几乎是心虚到落荒而逃，凌晨四点多的上海还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他踱步走向自己的车，从包里翻出一支沈之衡那顺来的烟，叼在嘴里才发现没有火，只得笑笑又放回烟盒。

他将口袋巾取了下来，把那张意义非凡的电影票捋平，包齐整了，才叫了春来给五小姐送过去，还没等春来问什么，就开车回了沈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