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朱砂绳绞紧脚踝的刹那，铜镜碎片在月光下迸溅如星。我后仰避开孙嬷嬷探来的虫足，琉璃护甲擦过喉结时带起一阵腥风。金错刀在掌中嗡鸣，刀柄上的凤纹灼得皮肉发烫——母妃临终前塞给我的这把短刀，原来从来不是用来裁纸的。

"三殿下好身手。"孙嬷嬷的嗓音裂成两重，像有人在她喉管里塞了只蝉，"可惜孝文皇后没教过您，巫族的朱砂绳最喜饮血。"她枯瘦的手指突然暴长三寸，指甲盖翻起，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吸盘。

第一条绳索缠上脖颈时，我故意踉跄着撞向妆台。铜镜残片扎进掌心，血珠滚落在最大的碎片上，竟像活物般沿着裂纹游走。嬷嬷的冷笑凝固在嘴角——那些血珠正拼出与香炉内壁相同的密文，只是"宸"字最后一笔如钩，直指她蠕动的脊椎。

暗格机关弹开的脆响淹没在绳索破风声中。指尖刚勾住金错刀的缠金丝柄，两根朱砂绳已绞住手腕。刀身出鞘的瞬间，寝殿内所有镜片突然悬浮，映出十二个不同角度的孙嬷嬷——每个镜像的瞳孔都变成虫类的复眼，后颈皮肤下凸起的节肢轮廓清晰可辨。

"斩不得！"小满的竹哨声从房梁炸响，九节鞭钢刺擦着我耳畔掠过，"绳里养着尸蚕！"\

鞭梢挑断脚踝束缚的刹那，嬷嬷的虫足突然僵直。我趁机将染血的镜片按向胸口，剧痛中听见血肉"嗤的灼烧声。悬浮的铜镜碎片骤然组成浑天仪阵列，月光经血珠折射，在地面投出完整的二十八宿图。那些星光触及朱砂绳时，绳索竟像被冻住的蛇般僵在半空。

嬷嬷的尖叫刺得耳膜生疼。她后颈皮肤"啪"地裂开，三对覆着粘液的虫足疯狂抽搐，却怎么也挣不脱星图的光斑。小满倒挂着甩来第二鞭，这次钢刺直取她大椎穴——

"铛！"\

青铜鼎的嗡鸣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窗外的黑袍术士们齐声诵咒，鼎腹狼烟图腾骤然大亮。所有朱砂绳像被无形之手拽住，齐刷刷射向窗外。嬷嬷的躯体顿时如空囊塌陷，口腔里却钻出条黑鳞蛊王——那东西顶着张与父皇七分相似的脸，下颌却裂成四瓣，露出环形利齿。

锁链破窗而入时，小满正拉着我急退。玄铁链缠上右腕的刹那，皮肉烙出与血书"宸"字相同的金红色。蛊王突然人立而起，四瓣嘴张到极限："冬至子时——"

金错刀脱手飞出，刀尖刺入蛊王左眼的瞬间，鼎上锁链猛地收紧。剧痛从腕骨炸向全身，视野里最后的画面，是铜镜碎片映出的可怖真相——八个黑袍术士的面具齐齐脱落，每张脸都是不同时期的孙嬷嬷。最年轻的那个，分明戴着母妃薨逝那晚的翡翠耳珰。

蛊王四瓣嘴里的"冬至子时"刚吐到一半，金错刀已钉穿它左眼。黑血喷溅在悬浮的铜镜碎片上，那些镜面突然像被火烤的蜡般扭曲——八个黑袍术士的倒影在融化，最年轻的那个突然伸手抓住翡翠耳珰，竟从镜中探出半截苍白手臂。

"闭眼！"小满的九节鞭卷住我脖颈猛然后拽。钢刺刮过喉结的刹那，玄铁锁链突然在我腕上绞出第二道金纹。剧痛炸开的视野里，蛊王被钉穿的左眼珠"啵"地爆开，溅出的却不是血，而是细如发丝的青铜锁链。

那些锁链像活蛇般钻进我的伤口。皮肉被撑开的撕裂声中，听见小满的竹哨吹出巫族警讯。房梁上突然砸下七盏琉璃灯，灯油泼在蛊王身上燃起幽蓝火焰——可它顶着父皇面容的头颅仍在火焰中狞笑，四瓣嘴张合间露出喉间密密麻麻的小齿，每一颗齿尖都挂着半凝固的血珠。

"三殿下可知道？"蛊王的声音像无数根针在头骨里搅动，"您每流一滴血，宸妃娘娘在黄泉就多受一重刑。"它被火焰灼烧的皮肤簌簌脱落，露出底下与我如出一辙的眉眼，"您猜猜看，当年她为什么特意把金错刀做成裁纸刀的样式？"

悬浮的铜镜碎片突然全部转向我。无数镜面映出我鲜血淋漓的手腕——玄铁锁链正在皮下编织出北斗七星的图案，而第一颗星位对应的，正是母妃生前最常佩戴的玉簪位置。蛊王突然剧烈抽搐，它喉间锁链哗啦作响，竟从体内扯出半截女子残臂——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正刻着与金错刀柄相同的凤纹。

小满的九节鞭第三次擦着我耳畔掠过，这次鞭梢钢刺精准扎进蛊王右眼。可那怪物反而借力前扑，四瓣嘴几乎贴上我鼻尖："多好的祭品啊...您和您母妃，正好凑成一对阴阳引魂烛——"

金错刀突然在我掌心剧烈震颤。刀柄凤纹灼穿皮肉，滚烫的鲜血顺着刀槽灌入蛊王被刺穿的左眼。它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尖啼，因为那些血正逆流回锁链，在青铜链节上烧出"以宸血承天"的铭文。

窗外青铜鼎发出类似骨裂的脆响。八个黑袍术士同时掐诀，他们脚下的青砖地突然渗出黑水——那水里浮沉着无数翡翠耳珰，每只耳珰都坠着个缩小的人头。最前排那颗头颅突然睁开眼，腐烂的嘴唇开合："琰儿...快走..."

那是母妃的声音。

蛊王趁机猛地拧断自己脖子，头颅带着锁链飞向窗外。小满的九节鞭追着它缠上梁柱，却听见"咔嚓"一声——鞭子拽回来的，竟是孙嬷嬷完好无损的头颅。她睁眼的瞬间，所有悬浮的铜镜碎片暴雨般射向我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腕间玄铁锁链突然暴长。它们不是防御，而是凶残地刺穿我双肩锁骨——剧痛中听见骨骼被铭刻的"沙沙"声，鲜血顺着锁链灌入地下，竟在青砖上冲出条血溪。溪水流到青铜鼎下方时，鼎腹狼烟图腾突然变成张哭泣的女人脸。

蛊王的无头身躯还在抽搐。它摸索着捡起自己滚落的头颅，像戴冠冕般按在断颈上——那张与父皇相似的脸正在融化，露出底下另一张让我魂飞魄散的面容。

"看清楚了吗？"蛊王用母妃的嗓音轻笑，它新长出的右手正把玩着从我锁骨抽出的半截锁链，"这才是真正的'以骨为契'..."

血溪突然沸腾。所有铜镜碎片扎进我胸膛的刹那，寝殿地底传来龙吟般的震动——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我的血，从十八层黄泉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