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的青砖透过孝服传来丝丝凉意,我的膝盖早已失去知觉。第七天了,母妃灵前的檀香灰积了厚厚一层,像她临终时散在锦被上的白发。指尖碰到香炉边缘时,东宫方向的礼乐声突然拔高,笙箫里夹杂着太子近臣们刻意压低的谄笑。
"三殿下该用膳了。"孙嬷嬷的影子斜切在素幔上,她手里那柄白玉拂尘总让我想起父皇案头镇纸的弧度。
铜盆里的纸钱灰被穿堂风掀起,沾在我汗湿的鬓角。正要抬手去擦,殿门突然被撞得哐当作响。小满滚进来时带翻了铜盆,清水在地砖上漫出诡异的形状,像极上月母妃咳在帕子上的血痕。
"北..."小太监的嘴张得像离水的鱼,喉结剧烈滚动着。孙嬷嬷的拂尘已经抵住他咽喉,麈尾的白毫刺进皮肤细小的凹坑。
我数着长明灯跳动的火苗,等第十二次爆灯花时,嬷嬷终于收起拂尘。"奴婢去给殿下换安神香。"她弯腰收拾香炉的动作很慢,鎏金护甲刮过炉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香灰被搅动的刹那,有片桑皮纸从灰堆里翻上来。那上面半枚狼烟图腾正在渗血,母妃簪花小楷的"诛"字只剩半边利刃般的竖钩。心脏突然跳得比东宫的羯鼓还急,我猛地捂住眼睛。
"灰迷了眼?"
孝带擦过眼角时,残片滑进袖袋的触感像被毒蛇舔舐。嬷嬷端着香炉退出殿外,裙摆扫过门槛上未干的水渍,拖出长长的暗痕。
偏殿屋檐下的石吼兽月光里龇着牙,我蜷在床褥间展开残片。桑皮纸边缘的齿痕里还夹着胭脂,是母妃常用来染指甲的凤仙花汁。窗外飘来宫女压低的絮语,她们正在分食钦天监赏的蜜饯。
"...青铜鼎内壁刻着八字呢..."\
"...朱砂都没干透..."\
"...说是祭天要用活牲..."
瓦当上的夜露滴在血书残角,将"景"字洇成模糊的红斑。母妃最后那晚紧紧攥着我手腕,琉璃指甲掐进皮肉里:"琰儿记住,这宫里最干净的..."
更漏声突然停了。廊下传来嬷嬷特有的脚步声,牛皮底宫鞋碾过砖缝的力度能震醒冬眠的蛇。我迅速将残片塞进贴身荷包,那里还装着母妃给的鎏金长命锁。
"殿下怎的还不安置?"嬷嬷的影子透过纱帐,像张逐渐收紧的网。她手里端着的东西在月光下泛青,正是白日收走的那个香炉。
铜炉被放在床头的声响很轻,轻得像母妃棺椁落入墓穴时,父皇松开的那把土。嬷嬷枯瘦的手指抚过炉耳:"这安神香是陛下亲赐的,最能..."
东宫方向突然炸开烟花,姹紫嫣红的光透过窗棂,脸上投下变幻的色块。借着这阵光亮,我看清香炉内壁新刮过的痕迹——那里本该积着七日的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