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海神湖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氤氲的水汽模糊了湖岸线的轮廓，宁静得只剩下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阳光艰难地穿透晨雾，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点。
林中，那个曾包裹着两人的冰蓝色光茧已彻底消散，只留下草地上被压伏的痕迹，证明着昨夜的不寻常。霍雨浩和璟儿依旧维持着相拥的姿势，沉沉睡去，对周遭万物复苏的迹象毫无所觉。
璟儿是被脸颊上湿漉漉、略带异样的触感惊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身上沉甸甸的，轻微动了动。几只胆大的鸟儿正把她当成了某种新奇栖息地，在她肩头、手臂上蹦跶，被她这一动惊得扑棱着翅膀四散飞逃，留下一阵叽喳的抗议声，以及几处温热、不容忽视的“天然馈赠”——几滩灰白色的鸟粪，精准地落在了她的校服上。
璟儿懵懂地坐起身，呆滞了好一会儿。睡梦中无意识流下的口水干了，将几缕棕色的发丝牢牢黏在了脸颊边。本就因和衣而眠显得皱巴巴的校服，此刻更是沾上了鸟粪和草屑，在朦胧的晨光下，显得格外狼狈，还带着几分令人扶额的滑稽。
当她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看到身旁依旧睡得香甜，甚至微微打着轻鼾的霍雨浩时，昨晚在小树林里，对方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强势而陌生的举动瞬间涌入脑海。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她下意识举起右手，就想把这个罪魁祸首拍醒质问。
然而，手掌悬在半空，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望着霍雨浩毫无防备、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弧度的睡颜，璟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自从霍云儿阿姨去世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雨浩哥睡得如此安稳、如此沉静的模样了。往日里，即便是睡眠中，他的眉宇间也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紧绷与忧虑。
最终，她只是悻悻地收回手，咬着下唇站起身。快步走到湖边，借着清澈如镜的湖面，她勉强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擦掉脸上的口水痕迹。低头嫌弃地嗅了嗅校服上那不容忽视的味道，她跺了跺脚，像是要甩掉什么晦气似的，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朝着宿舍区方向小跑而去。
……
“萧萧，你看见霍雨浩了吗？他昨晚一宿都没回寝室。”王冬好不容易摆脱了几个一早便围过来搭话的女同学，凑到教室后排靠门位置的萧萧旁边，压低声音问道。
“班长昨晚也没回去？”萧萧从书本里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讶，“也？”这个字眼让王冬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同样坐在最后一排，却紧挨着窗户的璟儿。此刻的她，正单手托腮，失神地望着窗外，平日里灵动的绿眸显得有些空洞。课桌上空空如也，既没有她惯常记录笔记的本子，连一支笔都见不到，那副样子，与其说是来上课，不如说只是找了个地方发呆。
萧萧见状，轻轻咳嗽了一声，将王冬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双手交叉放在课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着一种“我掌握了独家情报”的神秘表情。王冬立刻会意，顺势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两人脑袋凑近，开启了“秘密会议”。
“他们俩昨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了？”王冬率先开启话题，声音压得极低。
“我也不太清楚细节，”萧萧小声道，“昨天放学后，他们不是收摊一起去海神湖边散步了嘛，然后我们就各自回宿舍了。后面发生了什么，谁知道呢。”
“总不能是在湖边吵架了吧？”王冬摸着下巴，觉得不可思议，“他俩关系那么好，又是从小到大的交情，能为什么事闹得夜不归宿？”
“跟你说哦，王冬，”萧萧的声音更低了，带着分享秘密的兴奋，“我今天早上还在睡呢，就被璟儿回寝室的动静吵醒了。‘砰’一下关门声，吓我一跳！她平时早起和班长去修炼，动作都很轻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弄出这么大响声。我当时就好奇，偷偷从被子里探出眼睛看……”
“看到什么了？”王冬的耳朵几乎要竖起来了，不自觉地又凑近了些。
“璟儿当时那个样子哦，”萧萧绘声绘色地描述，“校服上沾着可疑的污渍，像是……鸟粪！头发也乱糟糟的，好几缕都翘着，脸上还脏兮兮的。我跟她住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她那么狼狈的样子！”
正说着，坐在窗边的璟儿突然站起身，低着头快步从前门走出了教室。萧萧和王冬立刻噤声，假装看风景，直到瞥见璟儿只是拐向了洗手间的方向，才又松了口气，重新凑到一起。
“而且，”萧萧继续补充，“她今天早上洗漱的时间特别长，回来之后还破天荒地主动问我借了梳子，非常仔细地梳理头发，连一些细微的打结处都耐心弄顺了。她平时可是随便梳两下，看起来不乱就完事的人！”
“难道他们昨晚真的……”王冬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一个大胆的猜想即将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上课铃声尖锐地响起，打断了所有窃窃私语。同学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王冬也只能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溜回自己的前排座位。璟儿也很快从卫生间回来，重新坐下，恢复了望窗发呆的姿态，只是头发明显整齐柔顺了许多。
周漪踩着上课铃响后半刻钟的点儿，准时踏入教室，冰冷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全场。
一分钟后。
“报告！”一个中气不足，带着明显心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只见霍雨浩站在那里，样子比刚才萧萧描述的璟儿有过之而无不及。校服上衣一半塞在裤腰里，一半耷拉在外面，皱得像咸菜干；头发不仅散乱，还顽强地挂着几片细小的树叶和草屑；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不知为何敞开着，露出里面同样皱巴巴的里衣；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和袖口处，那几点已经干涸发硬的灰白色鸟粪污渍……
唯独璟儿，依旧固执地看着窗外，仿佛门口的一切与她无关。
周漪的目光在霍雨浩身上停留了三秒，那苍老的面庞上，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于“玩味”的神情。
“怎么回事？”她一贯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的班长大人，告诉我，你这是什么新潮造型？”
“呃……对不起，周老师，我……我睡过头了。”霍雨浩挠了挠更加凌乱的头发，脸颊发烫，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睡过头了？”周漪挑眉，语气带着明显的揶揄，“看你这副尊容，可不像是在宿舍柔软床铺上睡过头的样子。怎么，是昨晚和海神湖畔的小树林较上劲了，还是和谁一起，在里面探讨了什么‘重要课题’？”
“轰——”
周漪的话音刚落，教室里先是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低笑声和窃窃私语。有几个男生挤眉弄眼，露出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一些女生则红着脸，偷偷打量着霍雨浩和依旧面向窗户的璟儿。霍雨浩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而背对着众人的璟儿，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红透，她猛地低下头，用双手死死捂住脸颊，肩膀微微缩起，心中哀嚎：没脸见人了！
更让人意外的是，周漪看着台下学生的反应，以及霍雨浩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那张严肃的脸上，竟然缓缓扯开了一个弧度，露出了一个堪称“惊悚”的笑容，尽管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行了，别在门口杵着当雕像了，”她挥了挥手，“找个空位，赶紧坐下。”
“啊？”霍雨浩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这就……没事了？
“怎么？睡了一觉连人话都听不懂了？”周漪语气恢复冰冷。
霍雨浩这才如梦初醒，如蒙大赦，灰溜溜地低着头，快步走向前排。他本能地想坐到王冬旁边的空位，然而刚靠近，王冬就一脸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身体迅速往过道方向挪了两个座位，毫不掩饰地与他拉开距离。
“离我远点，你身上有鸟粪的味道！”王冬压低声音，语气斩钉截铁。
霍雨浩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只能在周围各种戏谑、好奇、探究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在王冬原本座位隔了两个空位的地方坐下，全程不敢抬头。然而，即便尴尬至此，坐下的瞬间，他还是忍不住飞快地朝后排那个靠窗的角落瞥了一眼。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好好地坐在那里时，他心中那因为醒来不见她而产生的一丝慌乱，才悄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对昨晚成功实现武魂融合的兴奋，以及对眼下这诡异局面的茫然无措。
下课铃一响，霍雨浩几乎是立刻从座位上弹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后排，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点点讨好。
“璟儿！原来你提前来教室了！早上醒来没看见你，我还担心了好久……我跟你说，有个天大的好消息……”他语气急切，想要分享武魂融合成功的喜悦。
然而，璟儿的反应却像一盆冰水，迎面浇下。
“雨浩哥，”她打断他，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没有转头看他，“我今天不想跟你说话。”
霍雨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兴奋被冻结，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懵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璟儿？你……你怎么了？难道我昨天……真的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情吗？”他努力回忆，却只记得将身体控制权交给天梦冰蚕前，两人尝试武魂融合的情景，之后便一片空白。早上还是被路过海神湖的一位老教师拍醒的。可看璟儿这态度，分明是发生了些什么。
璟儿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收拾了一下并不存在的书本，然后头也不回地从后门走出了教室，留给霍雨浩一个冷淡疏离的背影。
霍雨浩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尴尬地悬在半空，脸上的表情混杂着不解、郁闷和一丝……害怕？害怕璟儿真的因为他不知道的原因而讨厌他了。
这一幕自然落在了尚未离开教室的同学们眼中，顿时引发了更多意味深长的目光和压低声音的议论。几个想象力丰富的，已经开始根据两人截然不同的“狼狈”状态和此刻僵持的气氛，在脑中勾勒出各种版本的“湖畔夜话”剧情，并互相交换着“你懂的”眼神。
王冬和萧萧虽然没有加入哄笑的行列，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讯息：有情况！这绝对是他们认识霍雨浩和璟儿以来，第一次见到璟儿用如此明确且持续的态度“冷落”霍雨浩。
霍雨浩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按他对璟儿的了解，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说不定等到下午，或者最晚明天，就没事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