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睿附西校区生存游戏·怨染（续四）
走廊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像劣质的墨水浸透了宣纸。江厌离拖着脚步往前走，雨衣下摆扫过地砖上的血痕，留下交错的纹路。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力气，只有手里紧握的美工刀还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提醒着这不是一场倦怠的梦游。
高二A班的教室里传来细碎的响动，是两个缩在讲台下的男生。他们是那天堵在器材室门口的其中两个，此刻正抱着头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格外清晰。江厌离推开门时，他们甚至没敢抬头，直到冰冷的刀锋贴上脖颈，才发出短促的尖叫，随即归于沉寂。
美工刀再次被染红。江厌离没去擦拭，任由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他走到教室后排，那里堆着被掀翻的桌椅，其中一张桌子的抽屉里露出半截校服，衣角绣着C班的班徽——那是他曾经的校服，被人扔进垃圾桶时沾满了污泥和脚印。
他的目光在那截校服上停留了很久，刘海下的眼睛里翻涌着什么，最终却只是转身离开。走廊尽头的时钟依旧停在零点，红色的秒针像是凝固的血，映着他拖长的影子。
三楼的楼梯口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江厌离的脚步顿了顿，握紧美工刀，慢慢走了上去。
沈无烬靠在墙壁上，左腹的伤口用撕成条的校服衬衫草草包扎着，暗红色的血已经浸透了布条，顺着腰线往下淌。他的脸色比纸还白，渐变棕色的头发被冷汗打湿，贴在额头上，唇钉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听到脚步声，他艰难地抬起头，眼里瞬间燃起警惕的火光。
“是你。”沈无烬的声音沙哑，他扶着墙想站起来，却因为牵动伤口而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穿雨衣的疯子。”
江厌离没说话，只是一步步走近。雨衣的阴影笼罩在沈无烬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寒意。
沈无烬的手悄悄摸向身后，那里有块从消防栓上掰下来的金属片，边缘不算锋利，却足够当作武器。
江厌离依旧沉默，美工刀缓缓抬起，指向沈无烬的胸口。
沈无烬突然笑了，笑声牵动伤口，让他疼得皱紧了眉，“是为了苏鸢辞，对吗？可你杀错人了。谢宇白虽然不是东西，但那天堵门的不是他。”
“都一样。”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像生锈的铁片摩擦，“所有看着她死却无动于衷的人，都该死。”
美工刀刺了过来。沈无烬早有准备，猛地侧身躲开，同时将手里的金属片狠狠砸了过去。金属片擦着江厌离的脸颊飞过，撞在墙上发出哐当声。
“疯子！”沈无烬骂了一声，忍着剧痛扑上去，抱住江厌离的腰往墙上撞。他的力气本就比江厌离大，此刻又带着拼命的狠劲，江厌离踉跄着后退，撞在楼梯扶手上，发出闷响。
美工刀脱手而出，掉在楼梯台阶上，弹了几下滚到了二楼。
江厌离想去捡刀，沈无烬却死死拽住他的雨衣，两人扭打在一起，沿着楼梯滚了下去。沈无烬的伤口被狠狠撞击，疼得他眼前发黑，却咬着牙不肯松手。他的手指抓住雨衣的领口，猛地用力一扯——
刺啦一声，雨衣的拉链崩开了，帽子也滑落下来。
月光顺着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照亮了江厌离的脸。
苍白，瘦削，眼底下是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的黑眼圈，刘海被汗水濡湿，贴在额头上，露出那双总是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此刻，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沈无烬，里面翻涌着恨意、痛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
“江厌离？”沈无烬愣住了，抓着对方衣领的手松了松，“怎么是你？”
他认识江厌离。虽然不同班，但在走廊里见过几次。那个总是低着头，被一群人围着推搡，连书包掉在地上都不敢捡的男生。他甚至记得，有一次自己的几个小弟把江厌离堵在厕所里，他路过时皱了皱眉，却没多管闲事，只是让他们“别弄出人命”。
“为什么？”沈无烬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你要为苏鸢辞报仇，我能理解。但你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谢宇白、江琐离……还有A班那两个……他们虽然有错，却罪不至死！”
江厌离没有回答。他挣脱开沈无烬的手，蜷缩在楼梯转角，胸口剧烈起伏。刚才的打斗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力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也毫无血色。
“说话啊！”沈无烬追问，他撑着台阶站起来，腹部的疼痛让他弯下了腰，“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样和那些霸凌你的人有什么区别？”
“区别？”江厌离突然笑了，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区别就是，他们欺负我，是因为我弱。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该死。”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射向沈无烬，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你保护方灵汐，为了她可以挨刀子，可以跟我拼命。我看到了。”
沈无烬一愣。
“很好。”江厌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轻快，甚至是敬佩和羡慕，“为了想要保护的人，连命都可以不要。这样很好。”
他的目光落在沈无烬渗血的腹部，眼神复杂：“苏鸢辞以前也这样。有人把我的作业本扔进泥里，她会帮我捡起来，用纸巾一点点擦干净。有人堵着我要钱，她会假装路过，大声喊老师来了。她明明那么怕事，那么弱，却总是站出来……”
他又低下头去。“可是我什么都保护不了...我保护不了她....我什么都做不到！”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比你更勇敢...但她被关在里面的时候该有多害怕啊...她那么瘦.....而那几个人又比她高那么多.....”
沈无烬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想起自己那些所谓的“小弟”，想起他们围着江厌离时嚣张的嘴脸，想起自己那句轻飘飘的“别弄出人命”。
原来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有人正在经历那样的痛苦，而那个试图伸出援手的女孩，最终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我……”沈无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知道吗？”江厌离突然凑近，眼神里带着一种诡异的光。
“你那些小弟，最喜欢在厕所里欺负我。他们把我的头按进马桶，逼我喝里面的水，说这样我就‘干净’了。有一次，他们把我锁在杂物间，整整一夜。那天晚上，我听到苏鸢辞在外面找我，她喊我的名字，声音很轻，却一直在喊……”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像是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可我不敢回应。我怕他们知道，会对她做更过分的事。我只能缩在角落里，听着她的声音越来越远……现在，她死了。死在那个柜子里，就像当年那个那个渴望救赎的我！死在那个杂物间里一样！”
“所以你就把气撒在所有人身上？”沈无烬的声音艰涩，“包括那些只是冷眼旁观的人？包括……我？”
“包括你？当然要包括你。”江厌离的目光骤然变冷，像淬了冰的刀，“你以为你很高尚？你看着你的小弟欺负我，却什么都不做。你看着那几个男生守在器材室门口，明明觉得不对劲，却转身离开！你和那些人，没什么区别！”
他突然扑了上来，用尽全力把沈无烬往楼梯下面推。沈无烬本就虚弱，猝不及防之下，身体失去了平衡，沿着台阶滚了下去。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他能感觉到腹部的伤口彻底裂开了，温热的血浸透了衣服，在台阶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江厌离站在楼梯口，看着滚到底部的沈无烬，胸口剧烈起伏。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既有报复的快感，又有一丝茫然。
沈无烬躺在地上，意识开始模糊。他看到江厌离一步步走下来，捡起了那把掉落的美工刀。刀锋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对准了他的胸口。
“灵汐……”他喃喃自语，眼前闪过方灵汐带着草莓发卡的笑脸，闪过她哭着说“我不跟你分开”的样子，“对不起……”
美工刀刺了下来。
沈无烬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没感觉到预想中的疼痛。他睁开眼，看到江厌离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是孟晚绨。她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间，红框眼镜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别杀他。”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还有用。”
江厌离的眼神一厉，想挣脱开，却被孟晚绨死死抓住。“想想苏鸢辞。”孟晚绨凑近他的耳边，声音带着蛊惑，“方灵汐还活着，对不对？沈无烬是她最重要的人。如果你杀了他，方灵汐会怎么样？苏鸢辞看到你这嫉妒别人样子，怨气会不会更重？”
江厌离的动作顿住了。
“我们可以用沈无烬当诱饵，引方灵汐出来。”孟晚绨笑得更得意了，“到时候，让苏鸢辞的怨气都转移到方灵汐身上，我...们就能出去了。你不想让苏鸢辞安息吗？不想让她看看，那些亏欠她的人，都得到报应了吗？”
江厌离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沈无烬，又想起苏鸢辞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他握着美工刀的手慢慢松开了。
孟晚绨满意地笑了。她松开江厌离的手腕，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绳子，扔在他面前。“把他绑起来，带到器材室去。那里是苏鸢辞怨气最重的地方，最适合当诱饵。”
江厌离没有动。
“怎么？你不敢？”孟晚绨激他，“还是你怕了？怕苏鸢辞看到你这个样子？”
江厌离猛地弯腰，捡起绳子，开始笨拙地捆绑沈无烬。他的动作很用力，像是在发泄什么，绳子勒得沈无烬疼得闷哼了一声。
孟晚绨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她摸了摸衣领里的黄符，符咒已经变得有些发黑，但依旧能感觉到那股隔绝怨气的力量。
只要再除掉方灵汐和聂枯月，她就能活着离开这里了。至于江厌离……一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棋子，用完了，自然可以扔掉。
楼梯间的月光渐渐被乌云遮住，陷入一片更深的黑暗。江厌离拖着被绑起来的沈无烬，往器材室的方向走去。孟晚绨转身悄悄离开，脚步声很轻，像一只等待时机的毒蛇。
器材室的门紧闭着，门缝里透出一股阴冷的气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沉睡，即将被唤醒。
沈无烬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在一点点流失，生命正随着体温一起消散。但他没有放弃挣扎，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灵汐……别来……千万别来……”
他不知道，在走廊的另一端，方灵汐正从储物柜里悄悄探出头。她听到了孟晚绨的笑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知道自己不该去，知道那是个陷阱。可她更知道，她不能让沈无烬为了自己，再受更多的苦。
方灵汐咬了咬牙，握紧了口袋里那颗已经被体温捂化了的巧克力，朝着器材室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过去。
黑暗中，苏鸢辞的身影在走廊里若隐若现。齐耳的短发，银色的圆框眼镜，她静静地看着方灵汐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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