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乐喧阗渐次迫近,苏怜卿敛衽提裙,一步步踏上雕花喜轿。厚重的朱红轿帘垂落,将熟悉的人声与光影尽数隔绝,只余下轿外隐约的喜乐,在空气里浮浮沉沉。
轿身轻晃,颠簸间,母亲压抑的啜泣、兄长强装镇定的叮咛、父亲眼底深藏的愧疚,一一在脑海中翻涌。指尖死死攥着那枚温润的平安锁,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勉强压下心头的纷乱。
目光落向身上的大红嫁衣,金线绣就的鸾凤在昏暗轿内流转着微光,眼神复杂。曾无数次构想过未来夫君的模样,却从未料想,最终竟是这般境遇。
那场改变她一生的宫宴,分明是遭人算计,让她在懵懂间失了清白。万幸百里家素有清誉家风,念及此,她悄然松了口气,攥着平安锁的手指缓缓收紧,眸中渐生坚定:我一定会幸福的。
一定会的。
夜色渐浓,红烛摇曳,映得喜房内一片暖融。苏怜卿端坐在铺着鸳鸯锦被的喜床上,头顶的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只余下鼻尖萦绕的淡淡熏香。
正等着夫君来揭下这层盖头,心头那点未散的紧张里,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划破沉寂,房门被粗暴地推开,碰撞间,巨大的冲击力让苏怜卿浑身一颤,原本就攥着喜服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厚重的脚步声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一步步向床边逼近,每一下都像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脚步声在两步外顿住,百里东君站在原地,目光别扭地落在眼前端坐的新娘身上。
红盖头下的人影纤细而安静,那是他的新婚妻子,是往后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可他胸腔里翻涌的,却是难以言喻的纠结与隔阂。
那场荒唐的宫宴,那场精心的算计,让他们在素未谋面时便有了夫妻之实,如今又被强行绑在一处。他明明该接纳她,却怎么也跨不过心底那道坎,只觉得这桩婚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荒谬。
更何况,他心底早已住着那位惊鸿一瞥的仙女姐姐,又怎能再容他人占据妻子之位。
念及此处,百里东君深吸一口气,语气掷地有声:
百里东君苏姑娘,我知此番言语唐突又过分,可我实在无法接纳这般荒唐的婚事。那场宫宴的意外,你我心中各有定论。
百里东君我所求的,从来都是两情相悦、心意相通的伴侣,而非这般因算计被迫捆绑、同床异梦的怨偶。
百里东君况且,我心有所属多年,那位姑娘早已刻入心底,绝非轻易能放下。
百里东君你若愿意,可暂且留居府中,日后若遇良缘,我必当如约与你和离,绝不纠缠。
话音落,他未再看那红盖头下的人影一眼,转身便大步离去,只留苏怜卿独自坐在满室摇曳的烛影里,与那方沉甸甸的红盖头相对无言。
红烛的光晕明明灭灭,映着她僵在膝上的手,指尖那点喜服的温度,仿佛瞬间被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