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她望着镜中自己强撑的笑脸,睫毛轻轻颤了颤,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涩意,悄悄掩进了鬓边的红纱里。
苏夫人听着女儿这番故作轻松的话,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里的泪再也兜不住,在眼尾打着转,却偏要强撑着不让它落下来,哑着嗓子道。
苏夫人放心……阿娘自然放心,我的娇娇这么好,定然会平安顺遂,幸福快活过一生的。
说完,她飞快地别过脸,悄悄用帕子抹了把眼尾的湿意,重新拿起梳子,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继续为女儿梳着发,口中低低念着那流传了不知多少年的梳头吉语。
苏夫人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寿至白头……
念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尾音被浓重的哽咽缠上,几乎要断在喉咙里。
她哪里求什么富贵多寿?
只盼着女儿往后不必为子嗣所累,哪怕只有一个孩子承欢膝下,也就够了。世间女子生产,哪一次不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那句“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老话,从来都不是虚言。
她别无所求,只求这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往后不必为柴米油盐愁眉,无病无灾,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走到白头,便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梳子在发间穿梭,带着母亲掌心的温度,缠缠绵绵绕着不舍。苏夫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咽,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苏夫人四梳梳到头,恩爱到永久;五梳梳到头,团圆乐悠悠……
苏怜卿垂着眼,望着铜镜里母亲鬓边悄然生出的几丝白发,鼻尖一涩,强忍的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大红的嫁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不敢哭出声,只悄悄攥紧了母亲的衣袖,指尖微微发颤。苏夫人瞥见女儿的眼泪,心像被针扎似的疼,却只能加快梳头的动作,用梳辞掩去喉间的酸楚。
苏夫人六梳梳到头,万事顺意流……
梳到最后一下,她将梳子轻轻搁在妆台上,双手捧着女儿的脸,仔细拭去她的泪痕,眼底是化不开的疼惜。
苏夫人傻孩子,今日是你的好日子,该笑才是。
她吸了吸鼻子,强扯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苏怜卿阿娘,我舍不得你。
苏夫人傻话。
苏夫人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放得极柔。
苏夫人嫁了人也是娘的娇娇,往后常回来看娘便是。
话虽如此,她却不敢再多说,怕一开口,积攒的情绪便会彻底崩塌。
窗外传来迎亲的唢呐声,喜庆又喧闹,撞得人耳膜发紧。她连忙帮女儿理了理凤冠霞帔,将一枚小小的平安锁塞进她手心,低声道。
苏夫人带着它,娘只盼你一世平安。
苏怜卿攥着那枚温热的平安锁,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重重点头,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
苏怜卿阿娘,你也要好好的。
苏夫人别过脸,抬手拭泪,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夫人快去吧,别让外头的人等急了。
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房门,大红的裙摆扫过门槛,像一道割裂的伤口。苏夫人站在原地,望着那抹红渐渐远去,终于忍不住捂住嘴,泪水汹涌而出,顺着指缝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碎成一片冰凉。
她默默在心里念着,我的娇娇,我的女儿,一定要平安啊,一定要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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