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话语仍在耳畔盘旋，像淬了寒的冰珠，一颗颗砸在心上。苏怜卿僵坐在那里，指尖深深掐进喜服的锦绣里，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疼。
红烛的光晕在墙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像极了她此刻颠沛的心跳，喜房里静得可怕，唯有烛芯偶尔爆出的轻响，一声声撞在空荡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窗外夜色如墨，一轮残月被薄云半掩，漏下几缕清辉，淡得像蒙尘的银纱，落在窗棂上，添了几分凄清。
外头的笙箫喜乐早已散尽，只剩巡逻侍卫的靴声远远传来，又渐渐隐去，反倒衬得这满室的红，愈发像一场无人喝彩的独角戏，冷清得刺骨。
不知枯坐了多久，她终于缓缓抬起胳膊，指尖触到那方绣满缠枝莲纹的绸缎时，微微一颤。随着手腕轻扬，盖头滑落，露出的那张脸，竟美得让周遭的红烛都似失了几分色。
眉如远山含黛，晕着一层淡淡的愁绪，如雨打青峦，带着易碎的清怯；眼睫垂落，鼻梁秀挺，唇瓣上明艳的口脂本是为喜庆添色，此刻却因唇角紧抿而失了润泽，反倒衬得周遭肌肤愈发苍白。
兜纱落地，眼眸缓缓抬起，长睫上还凝着未坠的湿光，像沾了晨露的蝶翼，轻轻颤动着。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此刻正漾着碎碎的水光。
她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仿佛还能看见方才那道决绝离去的背影，睫毛轻轻一颤，沾在上面的泪珠便滚落下来，砸在红绸喜服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印记。
口脂随着唇线微颤，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得像风拂过花瓣，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与酸楚。
她原以为，纵然开局荒唐，他纵有不满，也会顾念两家颜面，给她几分体面。
却未想，他竟如此直白地将“心有所属”“同床异梦”摆在明面上，甚至连那层盖头都吝于亲手揭开，便将她判了“怨偶”的结局。
那位被他刻入心底的人，想必是位极好的女子吧，才能让他如此念念不忘，甚至不惜在新婚之夜，对自己的新娘说出这般绝情的话。
眼前刺目的红愈发灼眼，龙凤呈祥的被褥、墙上贴着的囍字、桌上那对燃得正旺的龙凤烛，每一样都像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荒唐的婚事，将她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期待碾得粉碎。
想起轿中那番强撑的自我鼓劲，想起母亲塞给她平安锁时含泪的嘱托，胸腔里像是堵着一团浸了冰的棉絮，闷得发疼。
苏怜卿两情相悦……
她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在烛火中轻轻颤抖。
苏怜卿我又何尝不想要。
她就那样坐着，泪水无声地淌，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喜服的盘扣上，映着跳动的烛火，那张泪痕未干的脸，美得惊心动魄，又孤得让人心头发紧。
红烛燃过半，烛火渐弱，屋子里的寒意一点点漫上来，她却浑然不觉，只望着门口的方向，仿佛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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