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守墓人

时间感消失了。

冰冷光滑的地板，反射着天花板上均匀的白光，没有一丝阴影。

空气里闻不到焦糊、血腥，甚至连一丝尘埃都没有。

整个空间干净得不留半点痕迹，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未曾存在。

秦风就站在这片死寂的中央。

他身体的痛楚——那些断裂的骨骼，撕裂的脏腑——已经变得很遥远。

他能意识到它们的存在，却无法在意识里激起任何感觉，只剩一种深入骨髓的空洞。

两句不属于任何人类语言的“认知”，仍在他脑海深处回响。

——“约定…已完成。”

——“因果…已了结。”

完成。了结。

这些词汇精准、冷静，不带任何情感。他与她之间纠缠生死的过往，承载着所有喜怒哀乐的记忆，对她而言，只是一项需要履行的约定，一笔需要清算的因果。

现在，账清了。

她走了。走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打扫”了这里。

秦风缓缓抬起手，看着那只被她修复得完美无瑕的手掌。上面连一道旧伤疤都没有留下。她把他身上属于过去的痕迹，也一并抹去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酷刑都更伤人。他，连同他视若珍宝的记忆，都只是她进化道路上，一个需要被处理掉的“历史遗留问题”。

“咕噜……”

一个声音打破了绝对的寂静，来自缩在轮椅后面的唐仁。

他肥硕的身体动了动，像个迟钝的玩偶般从地上爬起来。他失焦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似乎终于重新启动。

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KIKO的轮椅，最后，目光定格在空无一物的实验室中央。

记忆瞬间倒灌进他的大脑。

唐仁“哇——！！！”

一声凄厉的哭嚎撕裂了宁静，其中混合着后知后觉的恐惧和巨大的委屈。

唐仁“没了！都没了！那个日本仔！那个女妖怪！都没了！”

唐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到秦风脚边，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嚎得惊天动地：

唐仁“老秦啊！我的亲外甥啊！吓死我了！”

唐仁“我刚才尿都快出来了！我感觉我十八代祖宗都在跟我招手啊！”

唐仁“这什么鬼地方！我们快走！快走啊！”

唐仁“我再也不来了！”

唐仁“什么五百万美金！我不要了！一分钱都不要了！”

唐仁“我要回家！回我的唐人街！”

他这番粗俗市侩、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哭闹，在这片冰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却也格外真实。

KIKO被这声音震得一激灵，悬在半空的手指终于落下，重新握住轮椅的操控杆。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蓝色的眸子里还残留着惊骇，但属于黑客的解决问题的本能开始回归。

她操控轮椅来到秦风身边，看了一眼抱着他大腿哭得像个孩子的唐仁，然后抬头看向如同石像的秦风。

KIKO“秦风，”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KIKO“他说的对，我们得走了。”

她环顾四周，眼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KIKO“这个地方……‘死’了。”

秦风没有反应。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所有人，投向了某个遥远而冰冷的星空深处。

KIKO看懂了他眼中的空洞。那不是悲伤或绝望，而是一种灵魂被抽走后，只剩下名为“存在”的躯壳。

她咬了咬牙，伸出苍白瘦弱的手，用力抓住了秦风那只毫无血色的手。

KIKO“秦风！看着我！”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坚定。

KIKO“她走了！那个……‘东西’，已经走了！”

KIKO“她了结了因果，但你还在这里！我们还在这里！”

KIKO“你想死在这里吗？”

KIKO“想跟那个疯子齐岳一样，给一个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的‘神’，当一辈子的守墓人吗？！”

“守墓人”三个字像一根针，终于刺破了秦风死寂的意识。

他空洞的眸子极其缓慢地重新聚焦，落在了KIKO那张布满倔强与焦急的脸上。

秦风“走……”

一个沙哑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嘴唇间挤出，

秦风“……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