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二日。

这次睁开眼，太阳倒与他没那么亲密了，只是温度依然高得吓人。教鞭倚靠在一棵树上——尽管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这的，以及，什么时候这里还长出树了？

疑惑间，他才发现四周的场景变换不少，那浓重的血腥味和尘沙还在，只是多了些灌木，隐隐约约间，他甚至能瞧见远处的几座房屋和模糊人影。

他这又是到了哪里？

教鞭沉默，在又一次回想自己身份却以失败告终后坦然接受现状，下决心以一个方向走去。途中，他遇见一位佝偻老者颤颤巍巍从旁行过，遇见脸色苍白的母亲携着她哭闹的孩童急匆匆跑过，甚至遇见半个胳膊都快断裂，身上到处是斑驳血迹的青年踉跄着穿过身侧。

疑惑在心中泛起波澜，尽管这里的一切都如此奇怪，教鞭还是想要询问他们所经何事，后者却连一个眼神都未尝分给他，只是毅然决然地坚定地向他身后行去。

……也许这个世界就是那么清奇，那他以前是如何生活的呢？

天色黯淡，不知多久未进食的身体终于叫嚷着发出抗议，这回该去哪里？然而他并没有为这个问题头疼太久，毕竟那座熟悉的酒馆又一次突兀地现身，霸道地占去他所有的目光与心神。

又一次推门而入，又一次热情的问好与邀请，事情发展的轨序滑向昨日，直到教鞭坐在角落，安静地看向酒杯。

没有咽下什么东西，他却好像已经饱腹，满足于精神上的安宁。

这次即使没有酒水的催化，滔天困意还是如期而至，席卷整个大脑。意识不可避免地陷入混沌，昏迷前，他仿佛看到面前人影在一点点融化消散，不舍与留恋陡然而生，却又在后得到宽慰。

“他们总会出现的……”

于是，教鞭不再执着于目睹他们与他的归宿，反而沉溺于虚无缥缈的安定——这样活着似乎也不错，他想，罔顾思绪迟钝的不满和挣扎，顺从地坠入梦乡。

第三日。

第四日。

……

第十日。

教鞭娴熟地拍掉身上沾染的尘沙，他这次是从一间破旧的小屋醒过来了，眺望四周，惊奇地发现这世界又发生了大变动——原先荒芜的土地上拔起层层房屋，人群交错，喧闹声带来与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截然不同的生气。调查员走出屋子，抬头却只看到建筑物上灰蒙蒙的三个大字。

“调查局”。

华丽的雕饰被时间剥蚀，一层层脱落现出裸露的内里。也许反而是这样，那字才显出些庄重的威严感，才自他一看见就执着地盘旋于心，带来久驱不散的躁动。

教鞭转走目光，这不宁心绪却悲哀地久驻，一直持续到他绕过拥挤人海与往日一样步入小酒馆时也丝毫没有减轻。蓬勃欢笑又一次扑了个满怀，然而他却丧失之前的快慰，头一次对这洋洋喜气生出格格不入之感。

木质桌子上，盛满了灯光的酒水留溢出澄澈光彩。教鞭怔神凝视着它，直到人影躁动，杯里漾起阵阵波澜——一个不合寻常的身影推开门，步入馆内。

在看向来者的第一眼，教鞭就确认了他一天不安的源头——迷茫与不可置信感几乎是顷刻充溢心脏，酝酿成浓郁的恐惧，血管急躁地挣动，尖叫着排斥此人的存在。

不……他不应该在这里……

无措感于血液中涌动，第一次，调查员如此害怕一个人的靠近，在那人觉察到他目光时，他几乎逃离般垂下眼眸以求躲过注意。快点结束吧……他祈祷这人只是碰巧经过，随后也会碰巧离开。只是凑巧天不遂人愿，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停滞片刻后便坚定地向他走来。

酒水晃动，教鞭绝望地意识到不速之客已坐在面前，他绞尽脑汁斟酌词汇想赶人离开又思考起自己压根不说话直接夺门而逃的可行性。

徒劳挣扎时，他却听到那人开口。

“看着我，凯文·阿尤索。”

脑内的弦终于以一瞬崩断，悲怆感似潮水决堤，窒息了他的喉咙。隐匿的，禁忌的，彷徨的……所有的一切在刹那间被打破，再不能维持先前安然模样。

“凯文·阿尤索……”教鞭咀嚼着这个名字，却崩溃地意识到他未存有丝毫与之相关联的回忆，钝痛打击着思绪，仿佛神经被拉长为细丝，再一根根断裂。他放弃挣扎，几乎是愤怒地抬头，恶狠狠地对上来者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