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玄冥海的路，比想象中更漫长。
离开古殿已经七日，七人沿着一条被荒草半掩的古道向北而行。越往北，空气越冷，风中开始带上玄冥海特有的咸腥与死寂。但就在第七日傍晚，翻过一道低矮的山脊后，眼前景象却让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棠花林。
不是几株，不是一片，而是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的海棠。此时正是花期，粉白的花朵如云似雪，压弯了枝头。夕阳的余晖穿过花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金斑。微风拂过，花瓣簌簌飘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柔软如毯。
最奇异的是，这片海棠林中的灵气纯净得不正常——没有任何妖气、魔气，甚至没有普通草木精怪的灵性波动，只有一种近乎圣洁的、温润的生机。
风从谷中吹来，带着海棠特有的清甜香气，与山外荒凉肃杀的气息格格不入。
令狐九天这地方……
令狐九天停在山脊边缘，银发在风中轻扬，金瞳微眯，
令狐九天有点怪
确实怪。玄冥海周边千里，受归墟死气侵蚀，本该是寸草不生的绝地。而这片海棠谷却生机勃勃，花开得肆意张扬，仿佛完全不受魔气影响。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分分趟在地上，进入幻境中
令狐九天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熟悉的庭院里。
青丘狐族的太子府，三百年前他离开前最后住过的地方。庭院里也种着桃花，不过只有一株，就种在他书房的窗外。
此时正是夜晚，月色如水。桃花树下站着一个灰白色的衣裙的少女，仰头看着月亮，侧脸在月光下莹白如玉。
凤依依。
是三百年前的凤依依，还没有经历漫长等待、没有郁郁而终、没有转世归来的，最纯粹的那个她。
令狐九天喉咙发紧。他想走过去，想喊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身体也无法动弹——他成了这段记忆的旁观者。
书房的门开了。
年轻时的令狐九天走出来，银发还未沾染风霜，金瞳中还满是少年意气。他走到凤依依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月亮。
“看什么呢？”他问，语气随意。
“看月亮。”凤依依轻声说，“听说如果两个人同时看着同一个月亮，哪怕是相隔千里，心也是近的。”
令狐九天笑了，揉揉她的头发：“傻不傻。”
“你才傻。”凤依依拍开他的手，转过头看他，眼中闪着狡黠的光，“狐狸，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会来找我吗？”
年轻的令狐九天怔了怔，然后挑眉：“当然会。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把你抓回来。”
“那如果……”凤依依的声音低了下去，“如果分开很久很久呢？久到……你可能会忘了我？”
“不会。”令狐九天回答得斩钉截铁，“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月光下，两人相视而笑。
画面忽然变得扭曲起来。
令狐九天看到自己转身离开的背影，看到凤依依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然后日升月落，花开花谢，她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最后画面定格在病榻上。凤依依已经瘦得脱形，眼睛却依旧望着门口。窗外海棠花又开了，花瓣飘进来，落在她苍白的手上。
她轻声说：“狐狸，今年的桃花……开得真好。”
然后闭上了眼睛。
泪水从令狐九天眼角滑落。
他想嘶吼，想冲过去，想告诉她“我回来了”，但幻境不允许。
“这就是……”他声音嘶哑，“她等我的那三年……”
场景又继续变化中
海棠花海中，那些从地底渗出的粉色光晕越来越盛，渐渐将整个营地笼罩。
令狐九天最先察觉不对从梦境中醒来。
他想叫醒众人，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发不出来。身体像被无形的丝线缠绕，动弹不得。只有意识还清醒，眼睁睁看着那粉色光晕化作实质的雾气，将所有人吞没。
雾气中，无数半透明的影子浮现——那是海棠花的精魂，也是这片土地积蓄了千百年的“梦境精华”。它们在读取每个人心中最深的执念，然后将其具象化为梦境。
这不是攻击。
这是……试炼。
令狐九天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太迟。他的意识被强行拉入自己最深层的梦境——那是三百年前，他被软禁在狐族禁地的三个月。
冰冷的石室，窗外能看到远山，和山脚下那片小小的、开满桃花的院落。
他知道凤依依就在那里等。
但他出不去。
每天，他能做的就是站在窗前，看着那个方向，用指尖在石壁上刻下一道划痕。一道，代表一天。
划到第九十道时，窗外下起了雨。
雨水打在石窗上，模糊了视线。他忽然想起，今天应该是桃花花期的最后一天。
他闭上眼，仿佛能看见凤依依坐在窗边，看着凋零的海棠，眼中期待一点点熄灭的样子。
“对不起……”他对着虚空轻声说，“依依，对不起。”
梦境在这里开始循环。
九十天禁闭，九十次道歉，九十次无能为力的注视。
每一次循环，心中的愧疚就深一分，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就重一分。
直到第九十一次循环开始时，令狐九天忽然停住了。
他不再站在窗前，而是转身，走向那扇被三重禁制封印的石门。
“这一次，”他对着门外的守卫——也是对着梦境之外那个操控一切的“存在”——一字一句地说：
“我要出去。”
体内某种枷锁轰然碎裂！
九尾虚影冲天而起，不再是银白，而是染上了梦幻迷离的七彩流光！那些流光击碎了石室的墙壁，击碎了禁制，击碎了循环往复的梦境——
现实。
令狐九天猛地睁开眼。
金瞳深处，一道虚幻的月轮印记一闪而逝。
幻神神格，在直面最深愧疚并选择“打破循环”的瞬间，提前觉醒了三分。
他站起身，看向周围——其他人还在沉睡，眉心印记明灭不定，显然仍在梦境试炼中。
而那粉色光晕的源头，此刻终于显形。
花海中央，一株巨大的、通体晶莹如琉璃的海棠树下，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似人非人，周身由飘落的海棠花瓣组成，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双空洞的、倒映着月光的眼睛。
它看着令狐九天，发出空灵的声音：
“破梦者……你是第一个。”
令狐九天九尾舒展，冷冷道：“你是谁？想做什么？”
“吾乃‘梦海棠’，此间地灵。”那身影的声音飘渺如风，“这片海棠林，吸收月光千年，孕育出窥探梦境、催化执念之能。凡经此地者，必入梦试炼。”
“试炼什么？”
“试炼……是否有资格，踏入玄冥海。”
梦海棠的花瓣身影轻轻摇曳：
“玄冥海乃神陨之地，归墟之眼直通轮回本源。心有执念未解者入内，轻则永困幻境，重则神魂俱灭。吾在此设梦试炼，是为筛选——唯有直面执念、破梦而出者，方可继续前行。”
它顿了顿，看向还在沉睡的几人：
“他们还在各自的梦中。你若强行唤醒，他们会神魂受损。唯有靠自己醒来，才算通过试炼。”
令狐九天沉默片刻，问：“我的试炼……算过了？”
“过了。”梦海棠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赞许，“你选择了打破循环，而非沉溺愧疚。此心性，可承幻神之位。”
它话音落，花瓣身影开始消散。
“前路凶险，好自为之。”
“记住——玄冥海的真相，远比你们想象的……更残酷。”
最后一片花瓣飘落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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