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桃溪卸了妆，换回寻常的青色衣裙，从戏班后门出来。
柳知秋等在巷口，手里提着个小食盒：“街口新开了家糕点铺，红豆糕做得极好，想着你爱吃甜的...”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挡在了巷子中间。
凤离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俊但苍白的脸。异色双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妖异，左眼赤红如血，右眼湛蓝如海。
桃溪倒吸一口凉气，后退半步。柳知秋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
“别怕。”凤离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阁下请问。”柳知秋神色警惕。
凤离的目光越过他，直直看向桃溪：“你那支曲子，全词是什么？”
桃溪愣了愣：“我...我只记得这几句。后面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春水绿时君笑如画，秋风起时与君长诀’——后面呢？”凤离追问，声音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桃溪蹙眉细思，忽然头痛欲裂。她扶住墙壁，脸色发白：“我...我不知道...头好痛...”
“桃溪！”柳知秋扶住她，怒视凤离，“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要为难一个姑娘？”
凤离看着桃溪痛苦的模样，心中懊悔。他太急了。这姑娘可能只是偶然得到残谱，并不知晓前世种种。他逼她，无异于伤害一个无辜之人。
“抱歉。”他后退一步，重新戴上面具，“是我唐突了。告辞。”
“等等。”桃溪忽然开口，疼痛稍缓，她看着凤离的背影，莫名觉得熟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凤离脚步一顿。
“梦里。”他轻声道，没有回头，“或许在梦里见过。”
说罢，身形一晃，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中。
四、往事如戏
那夜，桃溪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桃溪，是一个唱戏的姑娘，名字很好听，叫桃溪。她有个哥哥，不是亲生的，是戏班里一起长大的师兄。师兄待她极好，会给她留最甜的桂花糕，会在她练功受伤时偷偷给她上药，会在她第一次登台时，躲在幕布后对她比大拇指。
“桃溪，将来我要为你写一本戏。”少年时的师兄说，“就写咱们的故事。”
“咱们有什么故事？”她笑问。
“现在还没有。”少年挠头，“但会有的。我要考功名，赎你出戏班，然后...”
然后什么呢？梦到这里就断了。
桃溪醒来时，枕巾湿了一片。窗外天光微亮，她披衣起身，从妆匣底层取出一枚小小的桃木簪——那是她随身带着的唯一旧物，不记得从哪里来，只觉得重要，须臾不离身。
簪子上刻着两个字：不离。
“不离...”她轻声念着，心脏忽然疼得厉害。
三日后，戏班要排新戏《秋江夜泊》。桃溪演船家女，有一场落水戏，需从戏台边的“江水”（实为浅池）中挣扎而起。
排练时，她一脚踩空，整个人跌入池中。初秋水凉，她又畏寒，当场抽筋，扑腾几下就往水下沉。
“桃溪！”柳知秋在台下惊呼，就要跳下去。
有人比他更快。
黑影如鹰掠下，单手揽住桃溪的腰，将她从水中提起，轻轻放回台上。动作行云流水，不过瞬息之间。
凤离收回手，后退两步，湿透的黑袍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却挺拔的身形。水珠顺着银面具的边缘滴落。
“多...多谢。”桃溪瑟瑟发抖，戏服全湿了，狼狈不堪，却不忘道谢。
凤离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袍子还带着他的体温，有一种清冷的草木香气。
“去换衣服，喝姜茶。”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秋寒入骨，容易生病。”
柳知秋已冲上台，扶住桃溪，对凤离拱手：“多谢阁下相救。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日后好登门拜谢。”
“不必。”凤离转身欲走。
“等等。”桃溪叫住他，裹紧那件黑袍，“你的衣服...”
“送你。”凤离顿了顿，“就当...赔那日的唐突。”
他走得很急，像是怕多留一刻就会改变主意。桃溪看着他消失在后台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那枚桃木簪。
簪子不知何时裂了一道细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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