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开

小鹏被送到了北江一家福利院，当年贺虹案件的儿童穆安现在也在那里生活。临走前，小鹏抚摸了沈翊和杜城的脸，希望能记住他们。

余初绾撑着头坐在沈翊办公椅上，回想前些天侦办云磊案件，沈翊触摸小鹏绘画时的的笑脸。闭着眼睛，依靠触觉去感受小鹏的内心世界，当摸出本子上记录的是什么东西，他便会扬起嘴角，轻笑出声。

如此纯粹的好奇心和狡黠的笑容，俨然是二十岁沈翊的模样。沈翊没有变，和她刚喜欢上他的时候一样美好。

“在想什么？”沈翊纤细温暖的指节搭上余初绾的肩膀，温度穿过轻薄的棉麻布料，传上余初绾的肩头。

初绾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她笑盈盈地转头看向低头凑近她的沈翊。心念一动，用鼻尖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在想亲爱的沈老师。”

沈翊的鼻尖措不及防涌进温厚的香气，他的画室向来都充斥着水粉颜料、铅芯或是纸张的味道，自从余初绾频繁造访以来，每天都有不一样的惊喜，沈翊会期待，她今天喷的香水是不是他送的，会想她有没有换洗衣液。

但总之，都不再是冷冰冰的、枯燥的气味，而是温润清甜，引人沉溺。

就像此刻，带着说不清的诱惑。沈翊细细地嗅了一下，有些自嘲地笑笑，自己也有这样情感泛滥的一天。他用指尖轻轻地摸了一下初绾的嘴角。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余初绾身体一颤，把沈翊推到安全距离。门响三声后，杜城不等沈翊回应，就径直拧开把手，“有报案，咱们准备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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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谷下阴冷的气息令人无法抑制地颤抖，常年照不到阳光的地方，只剩繁茂过分的杂草树叶和早已白骨化的逝者，寒气逼人、腐臭难耐。

余初绾在坑底密密麻麻的尸骨间隙间小心翼翼地走动，一个一个鲜活的生命摔下山崖变成白骨黄土的场景在她脑海里叫嚣。

余初绾深知今天下到坑底的决策是错的，她的战场不在这儿，她不能像沈翊和何溶月一样和死人说话，她没办法在这样绝望的场景中保持情感清晰和冷静。

沈翊和何溶月一起进行骨骸的处理工作，他需要留下头骨进行人脸复原，以确定这些尸体的身份，找到他们的家人，让他们叶落归根。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些人里没有此次报案的失踪人张思静，或许是好消息吧，证明她可能还活着。

沈翊的工作暂时结束了，他的手套上沾满了脏污，这对于有些洁癖的他来说相当崩溃，他端着手四下观察，像只迷路的猫。

初绾笑笑，从背包里掏出矿泉水瓶。

“法医们对尸体怎么说？”初绾抽出纸巾递给沈翊，沈翊接过，听见这话摇摇头。

“都没有什么异状，检查过的都符合坠亡特征。何溶月他们尽力检索出了完整的，有身份信息的尸骨，我今晚回去就把他们画出来。”

余初绾拧上瓶盖，转头指向那个地方，“你们查过那里了吗？”

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正沐浴在从峡谷上方倾泻而下的光线之中。那小树在光影的交织里，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召唤。

沈翊绕过污水和碎石块走向那棵小树。

杜城这边，他在当地民警的指引下找到了常枫，跟随他一起上山去观察那引人失足走向死亡的景，到底是有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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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和余初绾在那棵海棠树下发现了一具女童的尸体，树自她手心的海棠果而来，随着她的尸骨腐烂土化，这颗果子借这养分，萌芽、开花、成荫。

生命的尽头，都归于绽放。

余初绾重新把海棠树的根系掩埋进湿土中，来年、来替我，海棠花依然会再开，如果这个小女孩活到现在，也是和花一样鲜艳妍丽的年纪。

他们带着今天整理的尸骨回到地面，恰巧遇到了从山顶下来的杜城和常枫，同样也得知了这具骸骨可能是常枫妹妹的消息。

“是我妹妹，这么多年了还能找到她，也算是有福气。”常枫的眼神近乎渴望地粘在沈翊复原的他妹妹的画像上，妹妹已经死去这么多年，他已经这么多年不再见过她的笑脸……

余初绾的心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

她咬紧下唇，现在不是怜悯和同情的时候，她还需要向常枫询问张思静的事情，常枫并没有从嫌疑人的队列里被排除出去。

“我们此次来，还为了找寻一个上山失踪的女孩，叫张思静，你是否见过她？”余初绾等常枫收起妹妹的画像，情绪稍显平复后，把张思静的照片递给他看。

常枫的表情非常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硬，片刻过后又略带疑惑地摇摇头，把照片递还给余初绾，“我没见过她。最近上山的客人不多，我不会记错。”

余初绾注意到了常枫的微表情，眉毛短暂地上扬了一瞬，这是人脑在识别到熟悉事物时做出的下意识兴奋反应。与之相反的是常枫的下颌肌肉————非常紧张，不同于平常的放松状态，足以说明他绝对见过张思静，而且不会是匆匆一面。

只需要几句话，她就能试探出侦查的方向，这才是她的战场，发挥她用武之地的地方。

巨量的尸骨复原工作让沈翊和法医团队难以脱身，余初绾则在杜城的授意下对常枫进行调查。

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数年如一日的织着妹妹的玩具，反复织成，反复拆开。像《百年孤独》里，失去了兄长奥雷里亚诺的阿玛兰妲，没有放下的勇气，只能逃避。

“你们那个画像师倒是挺有意思的。”常枫一边从暖水瓶里给余初绾倒水，一边说。

今天下午的时候，常枫把之前上山人的遗物都找了出来，沈翊根据寥寥几句的外貌描述，就画出了这些人的肖像。

“很厉害，也很敏锐，对吧？”初绾笑着说，“绘画完全是他的领域，我喜欢他，所以也沾上这样喜欢用画表现情绪的习惯。”

初绾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常枫接过，纸上稚嫩的笔触惹起他一阵笑意。

画上是常枫的房子，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想来就是常枫和他的妹妹，只是头部圆滚滚的，躯干是典型的火柴人。

“不是每个人都有沈翊的笔力的，他能完美地还原出人的情态，”余初绾状似窘迫地笑笑，“如果妹妹还在，你们应该会像画上一样生活吧？”

“这是我心中你们，你愿意把你心中的你们画给我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