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绾对着常枫的房树人写分析报告时，得到了何溶月带来的，又一名游客失足坠亡的消息。

沈翊和杜城也恰好从山顶下来，沈翊带回了崖边的构造图。

何溶月把新死者的坠亡照片粘在白板上，“拖擦伤，骨骼错位，内脏破裂，完全符合无意识坠亡特征。”

杜城若有所思，他手撑着头反复回想前几天去山顶时看到的景象，“我完全不记得有所谓的岔路，而且常枫已经在去看云蒸霞蔚的路上立起了警示牌，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

在旁边默默听他们讨论不出声的初绾突然开口，“也许那个路牌是他故意安排的呢？”

“你们看这个。”初绾把粘在文件夹板里的画纸推向桌子的另一端。

“房树人？”沈翊率先认了出来。

“是，这是常枫的房树人。”画中的房屋没有地基，门窗极小且没有把手。树干纹理深厚，根系浮出地面，盘根错节。

“他的房子封闭程度太高，说明他对外界有着极强的不安全感和不信任。树的根系抓着地面，说明他对某些事物——很可能就是妹妹的死，有深刻的执着，一分一秒都没法放下。”余初绾顿了顿，“还有这两个人。”

她指向树下的两个小人，“这是少年常枫和他妹妹常娟。”

沈翊喃喃开口，“愤怒、悲伤、失望……还有，恨意。”

沈翊从画的笔触上感受到的，隐晦的恨意。

余初绾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上面有四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你们在外调查的时候，我拜托李晗找到了当年常枫兄妹带的那个登山队。像他们询问了当年的情况，如果我没猜错，登山队人的冷漠间接导致了常娟的死亡，常枫因此无法释怀，也对人性充满了失望。”

“根据我的观察，这名死者同伴所说的岔路口，通向的上山路会看到这样的两幅景色，”沈翊把画板竖在身前，“如果从求生哨的一侧上去，悬崖景观暴露无遗。”

沈翊把画纸翻到下一页，“但如果顺着指示牌的山路，则会看到这样一个错位图，观景的人就会踩空，最终坠亡。”

“我上山的时候还在疑惑，常枫为什么要在路上立一块那样的牌子……这些证据足够传唤了，带着常枫，咱们回局里。”杜城很快地下达了指示。

“何溶月，劳烦你们法医部门继续处理崖底的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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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绾坐在神色复杂的杜城身边，审讯室的亮光打在常枫因常年暴晒风吹而黢黑粗糙的脸上，衬出他面色的冷硬。

杜城定定地看了他两眼，“为什么要立两个牌子？为什么要设置根本不存在求救人的求生哨？”

常枫是聪明人，他从初绾这些天对他进行的谈话已经能看出来警方侦查到了什么地步，“我找不到答案时，我身边人都会说这是命数。如果小娟的去世，也可以说是命数的话，那么我想，那些看过云蒸霞蔚后活下和死去的人，也都是遵从了命运的安排吧。”

“你把你的判断和引导称作他们的命运吗？”初绾忍不住出声提问，常枫已经陷入了走不出的怪圈。

“多年前我选择了救人，可小娟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余警官，你们警察不是除暴安良、伸张正义的吗？”常枫抬起低垂的头看向余初绾，“那你告诉我，救人和见死不救，哪个是对的？”

“这个世界上不是非对即错的。”初绾扭头，她的目光透过单向玻璃墙，试图向沈翊寻求一丝肯定，即使她不能看到沈翊的身影。

杜城的声音响起，“无论对错，自有一套评判的标准，不该由你来判定，你没有权利决定哪怕是引导一个人走向死亡。”

余初绾收回视线，“你该从这个怪圈里走出来了，常娟的生命戛然而止，你的生命却还没有走到尽头。别让妹妹觉得，自己的哥哥是个懦夫。你一直都很善良，如果非要用命数去解释这一切，那我们就希望小娟是不高兴继续待在这个世界上，下辈子，她一定还会回到你的身边。”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常枫知道自己再难撒谎瞒过警方，他交代了多年前柯灵和马淮南夫妇的事，这让他更加坚信有必要对一个人的善恶进行筛选。

他也告诉了警方张思静的选择，他不知道她现在在哪，他只知道她还活着，这是他救下的第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他知道她不敢，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怎么会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常枫需要因砍伤马淮南和将他推下山崖的行为被提起公诉，初绾采完证后去见过了柯灵，如果不出意外，柯灵这个死者妻子，会作为常枫的证人，力求减免他的罪行。

但那都是检方和法院的事了。

沈翊找到了张思静，并去做了张思静父母的思想工作。

峰都山的那条危险路段被警方上报政府，未来或许会开发成景区。自杀山谷一案，正式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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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悦华府A栋03，沈翊坐在画室里，落下忒弥斯脸上最后一笔，轻如蝉翼的纱遮住了正义女神的双眼

他所能修复出的所有死者的速写都被他订在了一起，夹在密封袋里。常娟的画像和常枫的房树人，则与这幅忒弥斯一起，被粘在他的结案笔记本里。

正义女神蒙住双眼，就是为了审判的绝对公正。而常枫蒙住双眼，实则是自己的恨意和良知阻止他去好好审视这个美好却又冰冷无比的时间沈翊思索再三

正义女神蒙住双眼，就是为了审判的绝对公正。而常枫蒙住双眼，实则是自己的恨意和良知阻止他去好好审视这个美好却又冰冷无比的世界。沈翊思索再三，抬笔画↓从常娟手心里长出的那棵树，不同的是，画上的海棠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开着姝丽无比的花。

他转头去看画室外，在沙发上恬静入睡的初绾。他知道，她的梦里，那棵海棠树，也一定如愿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