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尽是雪压在枝头而断裂的细碎声，偶有呼啸的寒风昭示着一夜的大雪。直到寅时左右，雪便渐渐小了些，只有那一片已然在雪夜中冻伤颓败的梅花，还残留着大雪的痕迹。
雪地肉眼可见地厚了几层，长靴踩下去便会没入三分，还有这轻微的如同踩碎枯叶一般的断裂声。
骊山的围场建在行宫的下首，从摘星殿走出去还要一段距离，索性天色也早，刘婵玥便同璇玑一起步行过去。
尚且才走进围猎场，她们便遇到了一袭劲装，马尾高高束起的南宫靖宇。“玥玥！”
刘婵玥笑着点点头，随即便和南宫靖宇一起走进皇家围场。围猎以帝王射出的羽箭为开始的指令，刘婵玥取了一旁御用的小稍弓，放羽箭上弦，瞄准了一旁最粗壮的松树，接着松弦。
箭入木三分，赤裸在外的箭羽还在微微颤抖着。刘婵玥射出第一箭之后，冬猎也就正式开始了。
燕纵欢率先骑马进了林中，接着便是陆续有权贵子弟随同进去。
“玥玥可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围猎？”南宫靖宇问道。
刘婵玥调笑：“今日围猎，好不容易能躲懒，你可莫要阻拦我偷闲。”
南宫靖宇笑道：“不若我陪着陛下去林中走走散散心？兴许还能瞥见几个将才。”
刘婵玥和南宫靖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忽然，他表情一怔，朝着刘婵玥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反手取箭上弦拉弓，接着便是箭刺破血肉的声响。南宫靖宇马尾轻轻扬起，多了几分肆意。
不多时，南宫靖宇便提溜着一只肥硕的野兔回来。他的箭术倒是一如既往的精绝。“玥玥可想要试一试烤兔肉？”
“那我可等着晚膳加餐了。”
“那能否请玥玥邀请我一同用晚膳？”
刘婵玥笑道：“你要是也来，一只兔子可不够。”
“那我再猎几只吧。”
就在刘婵玥和南宫靖宇说说笑笑之间，不远处的林中忽然传来一声声野熊的吼叫声，接着便是一阵嘈杂，刘婵玥心下一顿，方才燕纵欢正是去往那个方向。
南宫靖宇反应极快，将那只野兔放在马鞍旁边的箩筐中，变策马朝着那个方向奔去，刘婵玥也连忙骑上一匹马跟了上去。
另一边。
燕纵欢抵达现场的时候已经有一个权贵子弟受了伤，骑兵们手持斧头、弓箭围在一只棕熊的身旁，神色忌惮。
那棕熊身上已经插入了一两枚箭羽，它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溢出嘶吼声。那只棕熊骨瘦嶙峋，腹部凹陷下去，显然是饥饿至极。
燕纵欢皱了皱眉，举起手示意退后，拉弓瞄准那棕熊的眼睛想要射出一箭，就在此时，棕熊身后的密林传来细微的响动，随即便是微弱的呜咽声。
受伤的棕熊蓦然嘶吼起来，却没有攻击的意思，两腿站立起来，挡在了密林之前，似乎在保护着什么。而它背后的密林中，忽然探出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它们瑟缩地躲在棕熊的后面，却呲着那不尖锐的小獠牙，呜哇哇地叫着。
刘婵玥和南宫靖宇到时正好看到这一幕，燕纵欢松了弓弦，身体依旧紧绷随时准备迎战，小麦色的面庞上却透露出几分踌躇。
刘婵玥说道：“看来是一只刚刚分娩不久的母熊。”
那两只躲在棕熊身后的小熊显然才几个月大，如果没了棕熊的庇护，恐怕熬不过依旧寒冷的晚冬。
棕熊似乎看出了围着的人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便俯身四肢着地，将小熊护在身下，却迟迟不肯离开。
刘婵玥大概看懂了棕熊眼中的犹豫，思索片刻，便将马鞍旁箩筐中的那只肥硕的野兔丢了过去。
那棕熊紧张地露出獠牙，见是食物，紧张地观望片刻之后，叼起那只野兔带着小熊往身后的密林跑去。
燕纵欢见棕熊离开，便将羽箭丢进了身后背着的箭筒中，长出一口气。“冬日食物难寻，这母熊带着两个幼崽，恐怕是实在饿极了，才想要来这边碰碰运气。”
围场靠近行宫，有人的烟火处自然也有食物，何况这片密林被人为圈起来，里面有许多人为放入的小型动物，供人狩猎。
燕纵欢看着棕熊跑走的方向，转头吩咐骑兵。“小心跟过去看看，是哪一处的栅栏被破坏了。”
刘婵玥见此走到燕纵欢的身边，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可有人受伤？”
燕纵欢摇头，继续说道：“兵部尚书家的小公子，被棕熊挥了一爪子，索性伤在手臂上，虽然要养许久，却也未曾伤及性命。”
棕熊的一爪子哪怕没有伤及骨头，也必定是皮开肉绽，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冬猎也无法继续进行，刘婵玥留下燕纵欢巡查围场，便和南宫靖宇前往营地。
刘婵玥和南宫靖宇赶到营地时，太医早已将伤者的患处包扎完毕，那岁数不大的少年倚靠在床头，面色虽然苍白，却也精神奕奕。“难为你受这飞来横祸，若是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同孤说。”
少年闻之不过爽朗一笑，接着又说起那只棕熊。“当时臣着急追着一只小鹿，便恰好撞见了它。不知陛下将其如何处置了？”
“放走了。你走后密林中探出两只幼崽，索性那棕熊只是来觅食，孤便将君后猎来的野兔给了它。”
少年闻之点点头，随即眸中染上笑意。“如今虽然已经是晚冬，但是按理说棕熊尚且还需要冬眠一段时日。若是为了捕食，倒是也说得通了。陛下仁德！”
刘婵玥看着他分明是受害者，却没有一丝怨怼，兵部尚书倒是有一个心胸开阔的好儿子。“你好好养伤，孤做主，等你伤好之后，将这次冬猎的彩头也给你一份。”
“谢过陛下，这般倒是也可以避开父亲的训斥。”
“尚书为何训斥你？”
那少年闻声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脑袋。“让陛下见笑，我在家中大言不惭......”
参与冬猎的大多是自幼练习骑射的世家子弟，他却能当着父亲的面保证拿到头筹，确实是大言不惭。
“这一次冬猎你意外受伤，明年你可要拿出头筹的实力来。”刘婵玥稍稍挑眉，想来下一年，他必定是要在骑射上下苦功夫了。
南宫靖宇看刘婵玥兴致勃勃，也加了筹码。“明年你若是头筹，我便送你一把玄铁弓。”
那少年闻言，眼神一亮，那面上似哭似笑，格外令人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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