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撕扯感尚未完全平息，黎灰的身影已在一片完全陌生的星域中踉跄显现。这里死寂、冰冷，遥远的星云如同模糊的污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宇宙边缘，连时间都仿佛变得稀薄。

他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如同化作一颗漂浮的陨石，融入这片无垠的黑暗。体内力量奔腾流转，虽然因为强行冲破封印和超远距离传送而有些虚浮，但那久违的、掌控自身命运的感觉，让他几乎想要长啸。

他成功了。

他再一次，从那个偏执疯狂的神明手中逃脱。

但黎灰没有丝毫放松，神经依旧紧绷到了极致。他了解栖欲衍，这次的逃离，无疑是将他彻底推向了疯狂的深渊。接下来的追缉，恐怕会是前所未有的酷烈。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处能彻底隔绝追踪的藏身之所，或者……寻找能与之抗衡的助力。脑海中瞬间闪过时希通透的眼神，以及栖珩沉稳的身影，但随即又被他按下。他不能连累他们，尤其不能将时希卷入这场由他而起的、与一个失控神明的对抗中。

就在他凝神思索下一步时——

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他所在的这片死寂星域，所有的光线开始急速黯淡、消失，仿佛被一张无形巨口吞噬！不仅仅是光线，连空间中弥漫的微弱能量辐射、遥远的星辰引力波动，都在瞬间被剥离、抽干！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虚无，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

这不是自然现象。

这是……人为的法则剥夺！

黎灰瞳孔猛缩，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到令他灵魂战栗的、冰冷而庞大的意志，正以超越理解的速度，笼罩这片星域！

怎么可能这么快？！他明明已经传送到了如此遥远的边缘！

下一刻，他知道了答案。

只见在那片被强行剥夺了光与能量的绝对黑暗中，一点墨色缓缓晕染开来。那墨色迅速扩大，凝聚成一道身影。

栖欲衍。

他踏着虚无而来，玄衣仿佛与这绝对的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里面不再是死寂，也不是怒火，而是一种……纯粹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他甚至没有看黎灰，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随着他的动作，整片星域的空间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的星辰，哪怕是亿万光年之外的，其光芒都在这一瞬间黯淡了一分，仿佛它们存在的根基都被撼动！

栖欲衍你以为，逃到宇宙边缘，就能摆脱我？

栖欲衍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却如同法则的低语，回荡在每一寸虚无之中

栖欲衍我说过，你的世界，只能有我

他的五指，缓缓收拢。

栖欲衍既然你不愿待在我为你准备的小世界里……

栖欲衍那么……

黎灰周身的空间瞬间凝固，比之前的囚笼坚固了何止千百倍！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整个宇宙的重量都压下来的恐怖力量，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而来，要将他连同他的神魂，一起碾碎、同化进这片永恒的黑暗！

黎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刚刚恢复的力量在这绝对的碾压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可笑。他奋力催动暗影之力，试图撕裂这凝固的空间，却如同蚍蜉撼树。

实力的差距，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涅槃归来的栖欲衍，其力量层级，已经超越了寻常的认知。

就在黎灰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即将被这疯狂的宇宙牢笼彻底吞噬时，栖欲衍那收拢的五指，却忽然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漠然的眼睛，终于落在了黎灰因抵抗而苍白的脸上。

他看着黎灰嘴角那抹刺眼的鲜红，看着他那双即使到了绝境依旧不屈的、带着恨意与倔强的眼眸……

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理解的波动，在那片漠然的心湖中一闪而逝。

碾压的力量，骤然停止。

凝固的空间依旧禁锢着黎灰，但那毁灭性的挤压感消失了。

栖欲衍的身影出现在黎灰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伸出手，冰凉的指腹，极其缓慢地擦过黎灰嘴角的血迹。

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与他方才那漠视宇宙的冷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栖欲衍疼吗？

他低声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黎灰死死地盯着他，不肯说话。

栖欲衍也不在意，他端详着指尖那抹殷红，仿佛在欣赏什么绝美的艺术品。

栖欲衍你看，离开我，只会受伤

他喃喃自语，像是说给黎灰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栖欲衍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

他抬起眼，看着黎灰，那双漠然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最终，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他猛地将黎灰拉入怀中，手臂如同铁箍般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勒断他的骨头。

栖欲衍没关系……

他将脸埋在黎灰的颈窝，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与脆弱

栖欲衍这次，我不会再给你准备那么舒适的牢笼了

栖欲衍我会带着你

栖欲衍走到哪里，都带着你

栖欲衍让你亲眼看着，你是如何……永远也逃不掉的

话音落下，周遭那被剥夺了光与能量的绝对黑暗开始收缩，最终化作一个巨大的、流动的黑色光茧，将紧紧相拥（或者说，是栖欲衍单方面死死禁锢着黎灰）的两人包裹其中。

光茧微微一闪，便连同其中的两人，一起消失在这片重归死寂的宇宙边缘。

没有囚笼。

因为整个宇宙，都成了背景板。

而他怀里的这个人，成了他唯一不肯放手的、疯狂执念的坐标。

黎灰感受着那几乎要将他融入骨血的拥抱，和周身那无处不在的、属于栖欲衍的冰冷气息，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似乎……真的激怒了一头无法用常理度量的、拥有神明之力的凶兽。

而未来，已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永恒的黑暗。

那巨大的黑暗光茧撕裂空间，直接出现在暗宇城的上空，随即消散，露出其中紧紧相拥（更准确地说，是栖欲衍死死禁锢着黎灰）的两人。

栖欲衍周身那尚未完全平息的、仿佛能吞噬星河的恐怖气息，让整个暗宇城的空间都在微微震颤。他搂着黎灰腰肢的手臂没有丝毫放松，眼神扫过下方，带着一种主宰般的冰冷与漠然，仿佛在场的所有人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然而，他预想中直接带着黎灰回到寝殿（或者说，新的禁锢之地）的场景并未发生。

因为，暗宇城的大殿内，站满了人。

以栖珩和澜庭为首，颜爵、韩冰晶、金离瞳、时希……灵犀阁所有阁主赫然在列！栖白月也站在人群前方，看着被哥哥紧紧箍在怀里、脸色苍白的黎灰，眼中满是心疼与焦急。

显然，栖欲衍之前在宇宙边缘那肆无忌惮释放力量、剥夺星域光能的举动，已经惊动了整个仙境的核心力量。而栖珩，更是凭借血脉感应与对弟弟的了解，预判了他会返回暗宇城。

栖珩小衍！放开他！

栖珩率先踏出一步，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目光如炬，直视着栖欲衍那双漠然到令人心寒的眼睛。

栖欲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黎灰搂得更紧，黎灰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被挤压发出的轻微声响。

栖欲衍我的事，轮不到你们插手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栖珩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颜爵也忍不住厉声喝道，折扇紧握

颜爵强取豪夺，囚禁他人，甚至撼动宇宙根基！栖欲衍，你清醒一点！

栖欲衍清醒？

栖欲衍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与疯狂

栖欲衍我很清醒。我知道我要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怀中的黎灰身上，偏执而专注

栖欲衍我要他。仅此而已

韩冰晶你这不是要他！你这是在毁了他，也在毁了你自己

韩冰晶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周身开始凝结出细密的冰晶，显然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金离瞳更是直接，金骨宝剑已然出鞘半寸，剑芒吞吐，锁定栖欲衍

金离曈跟他废什么话！先把黎灰救下来再说！

场面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被紧紧禁锢在栖欲衍怀里的黎灰，看着下方为了他而齐聚的众人，看着栖珩眼中那深切的痛心，看着颜爵等人的愤怒与决绝，心中百感交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栖欲衍手臂上传来的巨力勒得一阵窒息。

就在这时，栖珩动了！

他没有丝毫预兆，身形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栖欲衍面前，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他并非攻击栖欲衍，而是伸出双手，蕴含着调和天地之力的温和却磅礴的仙力爆发，精准地、强行地插入了栖欲衍与黎灰之间！

栖珩松手！

栖珩低喝一声，双臂一震！

那源自同脉血亲、更带着远古守护神格的力量，如同温暖的阳光照进坚冰，让栖欲衍那铁箍般的手臂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和松动！

就是这瞬间的机会！

颜爵动手！

颜爵大喝一声！

早已蓄势待发的众人瞬间出手！

韩冰晶的极寒冰封瞬间蔓延，试图冻结栖欲衍的下半身！

金离瞳的金色剑芒化作无数道细丝，缠绕向栖欲衍的手臂！

时希玉手轻抬，四时钟的虚影在栖欲衍头顶浮现，时间的流速开始变得粘稠而混乱！

其他阁主也各施手段，或禁锢空间，或干扰神识，或直接以力量冲击！

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控制住栖欲衍，救下黎灰！

栖欲衍你们……找死！！！

被强行干预，甚至被兄长出手阻拦，怀中的人即将被夺走……这一连串的刺激，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将栖欲衍心中那仅存的、因黎灰流血而产生的一丝微弱波动彻底湮灭！

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毁灭一切的暴怒！

“轰——！！！！！”

一股远比在宇宙边缘时更加恐怖、更加暴戾的黑暗能量，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以栖欲衍为中心，轰然爆发！

漆黑的能量浪潮瞬间冲碎了韩冰晶的冰封，震断了金离瞳的剑芒，扰乱了时希的时间法则，将其他阁主的攻击尽数湮灭！

离得最近的栖珩首当其冲，被那狂暴的能量狠狠震飞出去，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眼中充满了骇然！

澜庭惊呼一声，飞身上前接住栖珩。

而首当其冲的黎灰，更是被这股无差别爆发的能量狠狠击中，即使大部分力量被众人分担，他依旧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从栖欲衍那已然松开的怀抱中倒飞出去，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线！

栖白月二嫂！

栖白月失声尖叫。

然而，此刻没有人能顾及到他了。

因为爆发出全部力量的栖欲衍，已经彻底……暴走了！

他悬浮在半空，墨发狂舞，玄衣猎猎作响，周身缠绕的黑暗能量如同实质的魔焰，燃烧着、咆哮着！那双眼睛彻底变成了纯粹的、吞噬一切的漆黑，里面没有任何理智，只有最原始、最疯狂的毁灭欲！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对准了下方的所有人，声音嘶哑，如同地狱传来的魔音

栖欲衍既然你们都要拦我……

栖欲衍那就……一起消失吧

毁灭的能量在栖欲衍掌心凝聚，如同一个微缩的黑洞，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死亡气息。下方，众人被那恐怖的威压震慑，修为稍弱者已是面色惨白，连栖珩和颜爵等顶尖存在也感到呼吸凝滞，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毁灭的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黎灰栖欲衍——！！！

一道凄厉决绝的声音，撕裂了凝固的死亡氛围。

是黎灰！

他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抹去唇边的血迹，踉跄着向前几步，张开双臂，挡在了众人与那毁灭能量之间。他仰着头，看着空中那如同灭世魔神般的男人，眼中是燃尽一切的绝望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妥协。

黎灰你不是想要我吗？！

黎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凄厉

黎灰好！我答应你！我跟你走！我再也不逃了！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黎灰你想把我关在哪里就关在哪里！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他张开双臂，仿佛不是要阻挡攻击，而是要拥抱那即将落下的毁灭巨剑，将自己彻底献祭。

黎灰只要你停下！放过他们！

他死死盯着栖欲衍那双漆黑的、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的眼眸，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最后的条件

黎灰我用我自己，换他们所有人！

黎灰够不够？！

“……”

整个暗宇城，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黎灰那带着绝望回音的质问，在空中飘荡。

栖欲衍掌心那凝聚的、足以湮灭一切的黑暗能量，猛地停滞了。

那纯粹的、疯狂的毁灭欲，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以自身为筹码的交易，硬生生地打断了。

他漆黑一片的眼眸，缓缓转动，焦距一点点凝聚，最终，落在了下方那个张开双臂、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却燃烧着决绝火焰的身影上。

栖欲衍……你？

栖欲衍嘶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石摩擦。

黎灰是我！

黎灰毫不犹豫地回应，他向前又走了一步，仿佛要将自己更清晰地送入对方的视野

黎灰你看清楚！是我！黎灰！

黎灰我答应你！我认输！我妥协！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黎灰从此以后，我是你的囚徒，是你的所有物！没有自由，没有意志，只要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黎灰但条件是——放过他们！现在！立刻！

他指着身后那些因他这番话而面露震惊、痛心与不忍的众人，声音带着最后的颤抖

黎灰让他们走！我跟你回去！回你的囚笼，回你的掌控！哪里都好！

栖欲衍周身的狂暴能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那令人窒息的毁灭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他掌心的黑暗能量球渐渐缩小，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暴走的戾气，因黎灰这彻底的、不惜一切的“投降”，而消散了些许。

他缓缓从空中降落，站在黎灰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眼中那强装镇定下的破碎与恐惧。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如同审视物品般，轻轻拂过黎灰的脸颊，掠过他沾染着血迹的唇角，最后停留在那脆弱的脖颈上，微微收拢。

黎灰身体一僵，却没有反抗，甚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只是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栖欲衍……再说一遍

栖欲衍盯着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危险的、不确定的意味。

黎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了一片荒芜的平静，他清晰地、缓慢地重复：

黎灰我跟你走。再也不逃。用我自己，换他们平安

栖欲衍沉默了。

他死寂的眼底，那疯狂的毁灭欲确实褪去了，但另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粘稠的欲望——占有的欲望，掌控的欲望，以及一种扭曲的、因对方彻底屈服而产生的满足感——如同黑色的潮水，重新弥漫开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浓郁。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细细地描摹着黎灰的脸，仿佛要将他此刻这副“自愿”献祭的模样，深深烙印在灵魂里。

良久，他才缓缓松开了掐在黎灰脖颈上的手，转而揽住了他的腰，将人重新牢牢锁进自己怀里。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前方神色复杂的众人，那眼神依旧冰冷，带着警告，但已没有了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杀意。

栖欲衍滚

他只吐出一个字。

却如同特赦令。

栖珩捂着胸口，看着被弟弟紧紧箍在怀里、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般的黎灰，眼中痛色更深，但他知道，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再刺激下去，谁也无法预料彻底疯狂的栖欲衍会做出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颜爵等人微微摇头。

颜爵咬了咬牙，最终也只能狠狠一甩袖袍，带着满心的憋屈与无力，与其他阁主一同，护着受伤和修为较低的仙子，缓缓退出了暗宇城。

很快，大殿内便空荡下来，只剩下相拥（禁锢）的两人，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去的能量余波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栖欲衍低下头，看着怀中闭着眼、仿佛已经认命的黎灰，指尖轻轻摩挲着他冰凉的唇瓣，低声道

栖欲衍记住你说的话

栖欲衍若是再敢逃……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加令人胆寒。

黎灰没有回应，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遮掩住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交易，达成。

他以自身为牢，换取了众人的平安。

而未来，等待他的，将是比之前更加严密、更加令人窒息的永恒禁锢。

栖欲衍的欲望，并未因他的妥协而消散，反而因此，变得更加根深蒂固，更加……扭曲。

众人离去后，暗宇城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死寂。破碎的殿宇，残留的能量焦痕，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

栖欲衍抱着黎灰，并未立刻返回寝殿。他就这样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手臂如同铁铸般箍在黎灰腰间，下颌抵着他的发顶，一动不动。周身那暴戾的能量虽然收敛，但那种源于灵魂深处的不安与躁动，依旧如同暗流般涌动，让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

黎灰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胸膛下那急促而沉重的心跳，以及那透过衣料传来的、几乎要将他灼伤的偏执热度。他知道，栖欲衍的疯狂并未真正平息，只是被自己那番“交易”暂时压制了下去。就像一个濒临爆发的火山，仅仅是被一层薄冰覆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更彻底的毁灭。

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不能再让仙境，让栖珩，让那些关心他的人，因为自己而承受栖欲衍失控的怒火。

他必须……彻底“安抚”住这头凶兽。

用他最无法抗拒的方式。

黎灰在栖欲衍怀里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栖欲衍立刻收紧了手臂，警惕地低头看他，眼神幽暗

栖欲衍又想做什么？

黎灰没有挣扎，只是缓缓抬起头，对上了栖欲衍那双依旧翻涌着欲望与不安的眼眸。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苍白，脆弱，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平静。

他没有回答栖欲衍的问题，而是抬起那只未被禁锢的手，轻轻抚上了栖欲衍紧抿的、带着冰冷弧度的薄唇。

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栖欲衍的身体猛地一僵，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黎灰从未在清醒时，如此主动地触碰过他。

黎灰忽略了他瞬间的僵硬，指尖顺着他的唇线，缓缓下滑，划过线条冷硬的下颌，最后，停留在他玄衣严整的领口处。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滞涩，却又异常坚定。

然后，他抬起眼眸，直视着栖欲衍眼中那骤然加深的、混合着惊疑与骤然炽烈起来的欲望风暴，用一种近乎气音的、却清晰无比的语调，缓慢地说道

黎灰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他的指尖，轻轻勾住了栖欲衍的衣领，带着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冲击力的邀请。

黎灰我的……一切

栖欲衍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黎灰，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他看到黎灰眼中那片荒芜的平静，看到那深处隐藏的、被他强行忽略的屈辱与绝望，但更清晰的，是那不容置疑的、献祭般的“自愿”。

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暴戾，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梦寐以求的“臣服”所点燃，化作了最原始、最汹涌的占有欲！

栖欲衍这是你说的……

栖欲衍……再也不准反悔！

他没有再给黎灰任何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带他回什么寝殿。黑暗的能量如同潮水般涌出，瞬间笼罩了两人，形成了一个隔绝一切的绝对领域。

他是将自己，从身体到灵魂，都彻底献祭给了这头因他而疯狂的神明。

以此为代价，换取外界那片仙境的片刻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切的疯狂终于暂时平息。

绝对领域散去。

那毁灭性的暴戾，消散了。

栖欲衍早该如此……

他低声呢喃，语气带着一种扭曲的满足

栖欲衍你看，这样……不是很好吗？

黎灰没有回答，只是将脸转向一边，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发，消失不见。

他用最彻底的方式，为自己打造了一副无形的、却更加坚固的枷锁。

而锁的另一端，牢牢握在那个偏执的神明手中。

欲望，暂时得到了满足。

但代价，是黎灰眼中，最后一点星火的熄灭。

自那日大殿内近乎献祭般的“交易”之后，暗宇城似乎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栖欲衍不再像之前那样，时时刻刻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和毁灭欲。他周身那躁动不安的气息沉淀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餍足后的、却更加令人心悸的掌控感。仿佛一头餍足的凶兽，暂时收起了利爪，但那双眼睛依旧时刻锁定着自己的猎物，不容许任何脱离视线的可能。

他对黎灰的看守，形式发生了变化。

他不再将黎灰禁锢在某个特定的寝殿。相反，他允许黎灰在暗宇城内“自由”活动。但这自由，是打引号的。

栖欲衍几乎与黎灰形影不离。

黎灰看书，他便坐在一旁，目光并非落在书页，而是落在黎灰的侧脸、他翻动书页的手指上。

黎灰凝望星空（那面墙壁依旧幻化着星空），他便从身后拥住他，下颌抵着他的肩颈，沉默地陪伴。

甚至当黎灰只是静坐调息时，他也会坐在对面，一言不发，只是看着。

他的触碰变得频繁而自然。揽腰，牵手，拂过发丝，或是如同确认所有物般，指尖划过黎灰的脸颊、脖颈。每一次触碰，都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和一种深植于骨髓的占有欲。

黎灰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他像是彻底封闭了自我，变成了一具精致而空洞的躯壳。对栖欲衍的所有举动，他既不反抗，也不回应，只是被动地承受着。他的眼神大多数时候是空的，映不出任何东西，仿佛灵魂已经飘远，只留下一具执行着基本生存功能的皮囊。

他履行着“交易”的条款——不逃，不反抗，属于栖欲衍。

但他也以这种彻底的“非暴力不合作”姿态，无声地宣告着自我的消亡。

这种状态，起初似乎让栖欲衍感到满意。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温顺”与“陪伴”，那蚀骨的不安似乎被这种绝对的掌控所抚平。他甚至开始尝试像以前一样，与黎灰分享一些事情，尽管得不到任何回应。

栖欲衍北境的雪莲开了，我记得你以前喜欢

他会带来一株冰晶般的雪莲，放在黎灰手边。

栖欲衍颜爵那边似乎遇到了点麻烦，不过无关紧要

他会提起外界的琐事，仿佛两人仍是能够分享一切的伴侣。

但黎灰始终如一潭死水。

渐渐地，栖欲衍那餍足平静的表象下，开始滋生出一丝新的、细微的烦躁。

他得到了人，得到了这具身体的绝对顺从，甚至得到了那晚近乎疯狂的、彻底的占有。

可他为什么……依旧感觉不到真正的“安心”？

他看着黎灰那双空洞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恨，没有爱，没有情绪，什么都没有。仿佛他抱着的，只是一个逼真的人偶。

这种空洞，比之前的反抗和逃离，更让他感到一种无名的恐慌。

栖欲衍你是谁的人？

直到黎灰用干涩的声音机械地回答

黎灰你的

他陷入了一个怪圈

餍足后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那深入骨髓的不安与占有欲，如同潜伏的毒蛇，在栖欲衍体内伺机而动。他需要不断的确认，不断的掌控，来安抚那颗因黎灰过往逃离而变得极其脆弱敏感的心。

他将黎灰带回寝殿——如今已是一间更加奢华、却也更加密不透风的囚室。他亲自为黎灰清理，换上柔软的寝衣，动作细致，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仿佛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必须小心呵护的易碎藏品。

黎灰始终闭着眼，任由他摆布，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美丽躯壳。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偶尔轻颤的睫毛，证明他还活着。

栖欲衍很满意这种“顺从”。他将黎灰安置在铺着厚厚绒毯的软榻上，自己也侧身躺下，将他圈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栖欲衍渴了吗？

他低声问，指尖拂过黎灰干燥的唇。

黎灰没有反应。

栖欲衍也不在意，抬手，一杯灵气氤氲、温度恰好的仙露便出现在他掌心。他扶着黎灰的后颈，试图将仙露喂到他唇边。

栖欲衍喝一点，对你好

他的声音带着诱哄，但眼神深处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黎灰依旧闭着眼，嘴唇却抿得死紧，甚至将脸微微偏开，避开了杯沿。

这是一个极其微小的、甚至可以说是无意识的抗拒动作。

但落在栖欲衍眼中，却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

刚刚因为彻底占有而稍微平息的欲望与不安，瞬间被点燃，化作更加汹涌的怒火与暴戾！

栖欲衍不肯喝？

栖欲衍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冰冷刺骨。

他猛地捏住黎灰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面对自己。杯中的仙露因为他过于用力的动作而洒出几滴，落在黎灰苍白的脸颊上，如同冰冷的泪。

栖欲衍我让你喝！

栖欲衍盯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欲望与怒火交织，几乎要喷薄而出

栖欲衍张嘴！

黎灰被迫睁开眼睛，对上他疯狂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和……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厌倦。

就是这一丝厌倦，彻底引爆了栖欲衍！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这样了，他还是不肯完全顺从？！为什么连这点微不足道的“好意”都要拒绝？！

巨大的挫败感和被无视的愤怒，混合着那永无止境的占有欲，瞬间冲垮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

栖欲衍好……很好……

栖欲衍怒极反笑，那笑容扭曲而骇人

栖欲衍看来是我还不够‘努力’，没能让你‘习惯’！

他随手将那杯仙露摔得粉碎，玉屑和灵液四溅！

栖欲衍既然你学不会听话……

栖欲衍那我就用行动……让你记住，谁才是你的主宰！

黎灰唔——！

他知道，自己那微小的“拒绝”，彻底触怒了这头凶兽。

而这，就是他激怒他的代价。

栖欲衍现在，记住了吗？

栖欲衍你的身体，你的反应，你的所有……都只属于我

栖欲衍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赢了。

但他没有看到，黎灰那紧闭的眼皮下，被泪水浸湿的睫毛缝隙中，一闪而过的，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悄然滋生的、冰冷的决绝。

————

活人微亖

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