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百年光阴流转。
自曼多拉幡然醒悟,弃暗投明,火燎耶也随之沉寂后,世界在满目疮痍中开始了缓慢而艰难的重建。灵犀阁与叶罗丽战士们成为了新秩序的主导者,抚平伤痛,引导新生。黎灰依旧沉默,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对世界法则稳定性的维护与研究中,腕间的抹额是他永不卸下的枷锁与纪念,无人再敢轻易提及那个名字,那场牺牲。
然而,在远离尘世喧嚣、甚至连时间流速都似乎不同的某个隐秘维度——幕天阁深处,一间被重重古老禁制与混沌气息包裹的密室内,却沉睡着一段被尘封的、关乎天地本源的秘密。
密室中央,是一座散发着亘古寒气的冰玉床,其上静静躺着一道身影。
那人身着玄衣,衣料在微弱的光线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如墨的长发披散在冰冷的玉枕上,衬得那张俊美绝伦却毫无血色的面容更加惊心动魄。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耳佩戴的一枚耳坠——造型古朴奇异,似是铃铛、符咒与羽毛的融合,通体墨色,仿佛能吸纳周围一切光线。
赫然是早已在百年前于众目睽睽之下、为救黎灰而施展“法则·归寂”、身躯灵魂尽数化为飞灰的——栖欲衍!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沉睡的雕塑,气息全无,仿佛真的已经彻底归于沉寂。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那浓密如蝶翼的、沾染着冰霜的睫毛,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这一下颤动,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仿佛惊动了守护在此的某种存在。
冰床旁,空间微微扭曲,两道身影悄然浮现。
其中一人,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带着历经沧桑的沉稳与威严,周身散发着一种调和天地、守护秩序的浩然之气。若是有见识极其古老者在此,定会惊骇万分——他竟是传说中早在两千年前,为守护天地平衡而仙元燃尽、魂飞魄散的远古之神,栖珩!那个栖欲衍曾口口声声提及、以其牺牲为信念支柱的亡兄!
而他身旁之人,同样是一位男子,容颜绝世,清雅出尘,宛如月下幽兰,气质空灵缥缈,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纯净与温柔。他便是栖珩当年以生命守护的挚爱,同样消失了两千年的——澜庭。
原来,栖珩并未真正彻底逝去,而澜庭也并未彻底失踪。他们一直存在于这超脱凡俗的幕天阁之中!
此刻,栖珩与澜庭的目光,都凝重地落在冰床上那微微颤动睫毛的身影上。
澜庭时辰……快到了
澜庭轻声开口,声音如同清泉击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盼,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栖珩的手。
栖珩反手握住他,沉稳的目光中亦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点了点头,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密室中回荡
栖珩‘归寂’并非终点,而是蜕变的开始。他以自身一切为引,强行逆转‘寂灭之种’,触动了本源法则,也使得他体内沉睡的、属于我们这一脉的真正神格……开始苏醒了
他的目光落在栖欲衍右耳那枚奇特的耳坠上,那并非凡物,而是栖欲衍力量核心与神格雏形的外在显化之一,随着主人的“假死”而一同沉寂,如今,似乎也重新泛起了微不可察的幽光。
澜庭只是不知,当他醒来,还记得多少前尘往事……小衍的执念,太深了
澜庭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他自然知晓栖欲衍与黎灰那纠缠千年、以生死相隔告终的惨烈过往。
栖珩沉默片刻,缓缓道
栖珩记得与否,皆是他的造化。他能从‘归寂’中挣得一缕生机,便意味着他命不该绝。至于未来
他顿了顿
栖珩且看他自己的选择吧
就在这时,冰床上的栖欲衍,眼睫再次颤动,这一次,更加明显。
他那原本毫无血色的指尖,也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紧闭了百年的眼眸,在栖珩与澜庭专注的注视下,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缓缓转动,似乎正挣扎着,试图冲破那漫长的、名为“归寂”的沉眠。
幕天阁的隐秘,远古神祇的存世,栖欲衍未死的真相……这一切,即将随着他眼眸的睁开,揭开惊世的帷幕。而远在尘世,依旧佩戴着那条冰冷抹额、在回忆与悔恨中度日的黎灰,是否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感应到这缕跨越生死与时空的、微弱却坚定的生机?
新的命运之轮,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已然开始悄然转动。
冰玉床的寒气仿佛凝滞了时间,密室内落针可闻。栖珩与澜庭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在冰床之上那挣扎着要醒来的身影。
栖欲衍的眼睫如同被冰雪封存的蝶翼,每一次颤动都显得异常艰难,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想要破开禁锢的顽强意志。他右耳那枚墨色的耳坠,表面开始流转起极其微弱的幽光,仿佛沉睡的凶兽即将苏醒前,于黑暗中睁开的瞳仁。
他的指尖再次蜷缩,这一次,带动了整只手掌细微的动作。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似乎也随着某种力量的复苏而微微搏动。
终于,在一声几不可闻的、如同冰裂般的细微声响后(或许是意识冲破封印的象征),他那紧闭了百年的眼眸,缓缓地、带着一丝初生般的迷茫与沉重,睁了开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依旧漆黑如永夜,却不再是之前那种被恨意冰封、或是被黑化力量充斥的漠然。此刻,这双眼睛里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迷离而空濛,映不出任何影像,只有一片混沌未开的茫然。仿佛一个沉睡了太久太久的灵魂,刚刚被强行拉回现实,尚未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何人。
他怔怔地望着密室上方那流转着混沌气息的穹顶,瞳孔没有焦距。
栖欲衍……这里……是……
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可怕,如同砂纸摩擦过枯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这似乎是他百年来第一次动用发声的能力。
栖珩与澜庭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果然,如此深度的“归寂”与神格初步苏醒带来的冲击,让他出现了记忆的混沌。
澜庭上前一步,声音温和如同春风化雨,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澜庭小衍,你醒了。感觉如何?
他并未直接回答栖欲衍的问题,而是先关心他的状态。
听到这个声音,栖欲衍空洞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了澜庭那张清雅绝尘的脸上。他看了许久,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栖欲衍……长……嫂……?
他不太确定地吐出这个名字,语气生疏,仿佛在念一个遥远记忆里的符号。
澜庭是我
澜庭微微一笑,眼中带着怜惜。
栖欲衍的目光又移向澜庭身旁气质沉稳威严的栖珩。当他的视线触及栖珩的面容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那双迷茫的眼眸中骤然掀起了剧烈的波澜!
栖欲衍长……兄……?
这一次,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栖珩的死,是他心中埋藏最深、也最不敢触碰的伤痛与执念之一,是支撑他走过无数黑暗岁月的信念基石。此刻,早已被确认魂飞魄散两千年的亡兄,竟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巨大的冲击让他本就混乱的意识更加翻腾,他猛地想要坐起身,却因为身体长时间的沉寂与虚弱,以及骤然激动的情绪,眼前一黑,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让他重重地跌回冰床之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栖珩别急,慢慢来
栖珩沉稳开口,上前一步,一股温和而磅礴的力量缓缓渡入栖欲衍体内,帮助他稳定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仙力
栖珩你沉睡了很久,身体和神魂都需要时间适应
感受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属于兄长的温和力量,栖欲衍急促地喘息着,靠在冰冷的床榻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迷茫并未减少,却多了一丝急于寻求答案的迫切。
栖欲衍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那依旧苍白但确实存在的手掌,感受着体内那虽然微弱却真实流淌的力量,尤其是心口处,那原本因为施展“归寂”而应该彻底空寂的本源,此刻竟然盘踞着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晦涩、也更加庞大的力量雏形……这一切都与他认知中的“死亡”截然不同
栖珩归寂,并非真正的消亡
栖珩看着他,目光深邃
栖珩小衍,那是我们这一脉神格拥有者,在遭遇必死之劫时,可能触发的终极保命法则。以表象的寂灭,换取神格涅槃、重塑生机的机会。只是……代价巨大,过程凶险,且成功者,万中无一
栖欲衍怔怔地听着,这些信息对他而言太过冲击。他下意识地抬手,抚向自己的右耳,触碰到那枚冰凉古朴的耳坠。耳坠在他指尖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主人的触摸。
栖欲衍我……忘了许多事
他低声说道,语气带着一丝茫然与痛苦
栖欲衍很多重要的……人和事……都很模糊……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些破碎的片段——冰冷的剑锋,交织的气息,绝望的吻,还有……一声响彻灵魂的“我不悔”……以及,一道模糊的、笼罩在阴影与悲伤中的身影,让他心口传来一阵阵莫名的、尖锐的抽痛。
那道身影是谁?
那声“我不悔”又是对谁而言?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总觉得那里似乎应该系着什么东西……一种冰冷的、布料的触感……
澜庭看着他痛苦思索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与栖珩交换了一个眼神。
栖珩会意,沉声道
栖欲衍沉默了片刻,缓缓握紧了拳。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新生的、古老的力量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流淌,修复着他残破的躯壳与神魂。虽然记忆混沌,但一种深植于灵魂深处的、名为“执念”的东西,却并未随着记忆一同模糊。
他抬起头,看向栖珩与澜庭,那双逐渐恢复清明的漆黑眼眸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栖欲衍”的、冰冷而坚定的光芒。
栖欲衍我需要知道……所有